云山千叠885 发表于 2022-3-8 07:39:05

张献忠“沉银”、“屠蜀”的真实性,大西政权覆灭 逐鹿系列之十一

张献忠占领成都后,最先与之开打的并不是清军,而是李自成的大顺。

我之前说过,李自成退回西安后,曾派出五千人入川招抚。张献忠好不容易找着块根据地,岂容他人插足。于是,顺治元年九月,张献忠派出三万人北上,在川北击败大顺军,大顺军退守汉中。

顺治元年十一月十六日,张献忠听闻李自成在北方接连失败,决定在背后捅李自成一刀。当天,张献忠派李定国为先锋,攻击汉中,自己亲率大军于广元驻扎。

然而,就在张献忠大军北上的时候,四川境内的原明朝官员、士绅和地主武装开始了大规模反扑。原因我上一篇也说了,张献忠不用原明朝官员、不承认前朝士绅的身份地位、下一堆让人无语的法令,搞得基层乌烟瘴气。从官员、士绅的角度看,既然你不用,索性搏一把,于是纷纷起事。

从顺治元年十二月到顺治二年三月,四川境内的故明官员联合当地的士绅、地主武装,对大西政权发动了全面反扑,规模最大的是南明督师王应熊。

这个王应雄跟左懋第一样,属于在崇祯朝被埋没的优秀人才之一。他的其他事迹就不介绍了,只说一点。

顺治元年,南明弘光政权任刚刚建立时,史可法保奏王应熊为南明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川、湖、云、贵军务,楚、郧、贵、广悉听应熊节制,专剿张献忠,给银三万两,赐尚方宝剑。

换句话说,大西南就交给你了,给你官职,给你尚方宝剑,再意思意思给你点钱,但是不好意思,没有兵给你。

也就是说,王应熊虽然名为督师,而其实无师可督。王应熊表示,不要紧,没有兵我自己弄。于是他散尽家财,招兵数千人,开府遵义,成为张献忠进四川后唯一一处有组织的抵抗力量。

在王应熊的号召下,原明四川总督樊一蘅、参将杨展、副将曾英等纷纷率领手下残余部队前来投奔,一时间王应熊声势大振。

顺治元年年底,王应雄率领所辖南明军队在遵义誓师,出兵征讨张献忠。

此时张献忠的主力尽在川北,准备攻打李自成,川内空虚,王应熊军进军十分顺利。出师之后,杨晨率军攻占叙州,曾英等部攻陷重庆,大败大西军,大西川东诸地尽失。川南、川西震动,各地地主、士绅纷纷起兵响应,杀害大西委派的官员。

张献忠闻讯,不得不率大军返回镇压,北上汉中的计划就这么搁浅了。

之后,大西军与各地反叛军队进行了持续半年的攻伐,各有胜负,但大西军始终未能收复川东。也就是说,大西这个政权,在其存在的大部分时间里,实际控制地域仅限于成都周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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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政权的实际控制范围

在顺治二年七月这个节点,李自成已死,左良玉、姜瓖的军队已经投降清军,弘光政权覆灭,眼看下一个完蛋的就是张献忠了,接连的失利让张献忠的性格日趋乖张。

顺治二年八月,张献忠下令,尽杀成都周边的居民、士绅、地主,但凡家里有点钱、识字的都在捕杀之列,理由是:

“百姓等已暗通敌人”。

在外作战的张献忠义子孙可望听闻后叹息:

“吾侪数年辛苦,是为百姓受之,今付东流,可不惜哉!父王为此,实不思已甚。父王为百姓之苜,如一身之肢体然,今手足已去,其头安能独存哉?有王无民,何以为国?”

自此之后,大西军内部人心惶惶,战意全无。

顺治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多尔衮以驻防西安内大臣何治会为定西大将军,会同固山额真巴颜、李国翰等所率官兵进四川,征剿大西军。

按照多尔衮一贯的套路,还是要先招抚一下,诏曰:

“张献忠前此扰乱,皆明朝之事。因远在一隅,未闻朕抚绥招徕之旨,是以归顺稽迟。朕洞见此情,故于遣发大军之前,特先遣官赍诏招谕。张献忠如审识天时,率众来归,自当优加擢叙,世世于孙,永享富贵。所部将领头目兵丁人等,各照次第升赏,倘迟延观望不早迎降,大军既至,悔之无及。”

张献忠没有投降。

其实呢,这是恨不符合常理的。大家都知道,张献忠同志之前是经常投降的,现在清军三分天下已经有其二,他自己占的地方还不如当年武侯所据之地,实力对比如此悬殊,他为什么不投降呢?

答案就在这份诏书中。这篇诏书看似寻常,但其实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投降方收益的转折点。

张献忠绝对是个重量级人物,在崇祯朝就闹腾了十几年,现在割据一方、手握重兵,量化一下,他应该是跟投降前的吴三桂一个重量级的,要高于姜瓖。

皇太极早期招降兵败来归、手里只有几千人的孔有德,上来就是封王;但是等到皇太极后期招降同样兵败来归的祖大寿,就没有封王这种好事了。

多尔衮招降手握雄关、手中有四万精兵的吴三桂,还是封王,这只是因为吴三桂太过重要。而同吴三桂一起归降、手中有一万人的高第,清军只是给了个山海关总兵而已。

入关后,清军招降手中有八万人、雄踞宣大的姜瓖,连高第的待遇都没有了,只是仍以原官任职,即大同总兵,这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投降收益锐减的第三阶段。

到张献忠这会儿,多尔衮的招降书中连原官任职的事儿都不提了,也没有打算给什么官职,只是以模糊的“优加擢叙”来表示。

张献忠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还是很懂事的。他之前造反的时候就知道贿赂明朝官员,难道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吗?所以,这次他实在是没法投降,收益太低了,弄不好还要搭进去身家性命。

当然,这些阶段也不是绝对的。例如,在顺治朝中后期,这已经是投降无收益或倒贴收益阶段了,清朝却曾十分诚意地招降一个南明将军,从封海澄公到裂土封藩四府(大半个福建省),可谓待遇优厚、要啥给啥,可是这位老兄表示,“兵马繁多,非数省不足安插”。这个意思就是我的小弟太多,几个地级市是不够的,得给我几个省。

清军为什么又这么大方呢?

只是因为打不过。

是谁这么不识时务呢?

他的名字叫郑成功。

好啦,郑成功的事儿后面我会详细说,这里继续说张献忠。

其实呢,在多尔衮下招抚诏书这个节点,张献忠在四川已经待不下去了。

顺治二年下半年,张献忠的军队屡战屡败。此时四川的形势是,重庆是南明的曾英,茂州是南明的朱化龙,南明曹勋兵屯大渡河,赵荣贵部占据来归,屠龙部占据扎纳溪,樊一蘅率军驻泸州,马乾率兵三万屯内江。

不熟悉四川地理的朋友可能对这些地名没有概念,形象点说就是,张献忠占据成都,然后是外围是十面埋伏。唯一一个缺口即在川北,然而川北各地的地主武装也是纷纷起事,用马粪涂抹带有大顺年号(大西政权的年号是大顺)的旗帜。对大西委派的官员,或暗杀,或明杀,手段极其残忍,抓住就是投之于水火。部分官员到任二、三月即被杀,川北一县甚至于顺治二年三、四月内连杀大西委派的十余县官。

对此,张献忠也采取了极为严厉的报复手段,凡是官员被杀之处,附近居民一体连坐,有连坐数村千余人者,川北大乱。

顺治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清廷命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同衍禧郡王罗洛宏、贝勒尼堪、贝子吞齐喀、满达海、镇国公喀尔楚浑、岳乐、努赛等统兵征四川张献忠大西军。

四月二十六日,豪格率清军抵西安,随后兵分两路,一路南下,另分兵一路征剿陕西一带抗清农民起义军。

听闻清军南下,顺治三年五月,南明诸部相约同时进兵,大西军一时间腹背受敌。南明参将扬展率军攻击大西军,攻取嘉定,占川南诸州县。樊一蘅、王应熊会师沪州,自泸州向成都进发。

孙可望、李定国率领大西军主力试图东出重庆,逃往湖南,与杨展部遭遇于彭山江口,双方激战两日,大西军战败,退回成都。

五月十八日,清军自西安南下,攻占鸡头关,进入汉中,随即击败当地地主武装贺珍营。

五月二十五日,清军先锋部队由鳌拜率领,在汉中一路平推,先后击败贺珍、孙守法的地主武装和之前李自成派去招抚四川的刘体纯部,占领了整个汉中地区。

六月初,南明总兵曾英、参将王祥连兵逼近成都,大西军抵抗不力,接连败退。

七月,身在成都的张献忠已经是四面楚歌,南明军队从东、南两侧逼近成都,清军自北方压境,张献忠决定放弃成都,向北逃向陕西老家。

八月,张献忠在宫内宴请四个义子及诸文武大臣,大醉,将他的几个老婆和一个幼子唤出,尽皆扑杀。然后,他对义子孙可望说道:

“我亦一英雄,终不令幼子为人擒,尔终为世子矣!明朝三百年正统,天意必不绝亡。我死,尔急归明, 毋为不义。”

这个意思就是,像我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让别人把我的骨血抓走呢?现在我把我的亲儿子杀了,你们几个干儿子就是我的正统继承人。明朝已经延续三百年,天意不绝。我如果死了,你们要投奔大明,不要做不义之事。

通常而言,一个人在死之前,总会想方设法保全自己的后代,作为自己生命的延续,那么为什么张献忠如此反常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叫自私。

顺治二年开始的一系列失败,让张献忠开始怀疑一切。他不停地杀人,杀反民、杀地主、杀南明军队、杀川民,谁对他稍有威胁,他就杀谁。其根源就在于他害怕,他一个捕快出身的混混,现在有了无尽的荣华富贵,一旦某天失去,他心疼啊。

而现在,南明从南边打过来,清军从北边打过来,他自己日暮途穷,即将踏上突围的道路。他十分担心自己这几个干儿子在突围的路上将自己捆了,送给清军。可是如果不信任这几个人,他实在是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所以他把自己的亲儿子杀了,以此来换取几个干儿子的忠心。

也就是说,他是用自己亲儿子的命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无语。

在撤出成都前,张献忠下令焚烧成都城内的蜀王宫及民房,城内火海一片,烧了三天三夜尚未扑灭。此外,张献忠下令将大西军通过各种渠道聚敛的金银通通带上船,准备经水路运走。

九月初,张献忠携孙可望、李定国、 刘文秀、艾能奇等,各统兵十余万出成都,乘数万舟船,经水路向北逃遁。

走到邛州的时候,遭遇了正在进兵成都的南明都督杨展,双方激战。杨展派出小型火船,乘风势攻入张献忠的船队。张献忠船队首尾相连数十里,无法躲避,首船起火,之后接连着火,风烈火猛,势若燎原。

杨展再命明军枪铳弩矢百道俱发,大西军大败,纷纷弃船上岸,死者数万人,船上的金银珠宝悉沉江底。

张献忠登岸后,杨展继续追击,由于大西军出逃时都携带家眷,行军速度十分缓慢。张献忠遂下令,尽屠军中女眷,为了表示决心,他自己先杀了上百个嫔妃,军中随后开始扑杀女眷,死者数万人。

由于大西军中有很多都是川兵,他们不忍杀害自己的本土本乡的老婆,张献忠就下令秘密捕杀川军,又杀了几万人。军中的川人都督刘进忠听闻此事,向北逃遁,投降清军。

关于张献忠“沉银”,已经被现代考古所证实。

2017年4月13日,彭山江口沉银遗址发掘面积2万余平方米,出水文物3万余件,西王赏功币数以百计,金器数以千计,银器数以万计;初步发现直接与张献忠大西国相关的文物上千件。

2020年4月29日,四川彭山江口明末战场遗址第三期考古发掘出土文物10000余件,其中重要文物2000件。发现了一枚断裂成4块重约16斤、含金量达95%的金印,方形印台、龟形印钮,印面铸有“蜀世子宝”四字。

“蜀世子宝”是国内首次发现世子金宝实物,也是目前唯一的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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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考古,证明了《小腆纪年附考》所述,即张献忠出走成都前,将金银财物经由水路运出的真实性,也证明了南明建昌卫掌印都司俞忠良在其所著《流贼张献忠祸蜀记》中陈述的,即张献忠在水路被袭击大败,金银陈江的真实性。

既然以上记叙均能证实,那么这两本书中所记述的其他事情,即张献忠焚烧蜀王宫及民房、扑杀女眷、川兵,大概率也是真的。

顺治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被张献忠逼反的刘进忠率军抵达四川北部,向清军统帅豪格投降。刘进忠向豪格详细陈说了大西军的遭遇、兵力和现状,豪格由此得知张献忠大西军尚有军队数十万,屯扎在据清军营地约一百里的西充县。此外,刘进忠还供述,由于南明杨展军的追击,大西军人心惶惶,毫无战意。

豪格当即下令刘进忠率所部及清军一部,跟随护军统领鳌拜为全军向导,分领八旗护军、全员配马先发,豪格自己率主力大军星夜兼程跟进。

十一月二十七日凌晨,鳌拜率领的清军前锋部队到达西充县。当天大雾,能见度极低。鳌拜带着刘进忠去张献忠营寨外观察情况,并命令清军前锋部队秘密靠近张献忠大营。

大西军营寨外站岗的哨兵听到后营有盔甲声,向张献忠报告有军队逼近,张献忠不信,斥责其蛊惑军心,当即让人将哨兵推出斩首,后被其他将领劝阻未杀。

过了半个小时,又有哨兵上报,在大西军营寨对面的山坡上,发现五个骑兵。张献忠一听,才五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当即骑马出营,即:

“未穿盔甲,亦未携长枪,除短矛外。别无他物,同小卒七八名并太监一入奔出营外,探听满兵虚实。”

张献忠出营后,跑到了大西军营外一个瞭望岗哨上观望,发现确实有几个骑兵在对面山坡上。张献忠命人拿弓,要射杀这几个人。就在这时,突然一箭飞来,射中张献忠的左肩下部,贯穿心脏。张献忠立即倒地,动脉的血液长流不止,痛极而亡。

关于这一箭是谁射的,说法众多,有的说是鳌拜,有的说是豪格,《清史稿》说是清将雅牙兰。但不管是谁,在当天的大雾天气下,清军都不可能知道他们射死的是张献忠。

但是,由于张献忠这次出营并没有带什么重量级的人物,而只是七八个小卒和一名太监。他们看到张献忠死后,开始在军中大呼“老万岁”中箭,军中顿时大乱,即:

“所有兵将满山乱窜,各自逃命。”

鳌拜看到这种情况,当即下令清军出击,兵分四路,击其不备,随后:

“破大西军一百三十余营,斩首数万级,获马一万二千二百余匹”。

孙可望、李定国收集残部数千人、家口万余人,由顺庆向川南奔逃。

十二月中旬,张献忠的四个义子,即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率大西军残部跑到了重庆江北,南明总兵曾英屯兵南岸渡口阻击。

孙可望、李定国指挥大西军声东击西,秘入江南,袭明军后路,南明二十万大军顷刻瓦解,曾英被杀,大西军于重庆休整三日。

之后,在孙可望的操纵下,四将军杀大西左丞相汪兆麟,自此之后,孙可望独揽大权。

十二月二十七日,因清军南下,大西军撤出重庆,向南逃遁,清军随即占领重庆。

至此,大西政权丢掉了四川的全部地盘,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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