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后续 | 对话飞行员：哀痛突如其来，蓝天梦想依旧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张蓉 陈馨懿下着雨的广西梧州藤县，一位民航飞行员赶到现场祭奠。
这位飞行员说：“这是替朋友，也替不能来的民航人过来，祭奠9名伙伴和123名同胞。我们每个人都很难过，但也希望旅客能够给我们信心，我们绝不会让大家失望。”
这些天，同一片天空下，许多航空从业者、飞行爱好者也表达了对“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的哀痛。
一位前空姐重新翻阅了从业时写下的文章：“人生最幸运的事情是如约而至、是心想事成，更是有惊无险，是迫降放了滑梯但是没有人机伤亡”。
“太令人痛心，但仅仅哀痛没有用，只有等事故原因调查出来，人们才会知道该如何应对。”29岁的副机长刘俊（化名）说，他仍会保持着平常心，等待下一次起飞。
作为飞行爱好者，22岁的鸡腿（化名）考取了运动类驾驶员执照，曾多次驾驶通用航空飞机（用于非公共航空运输的飞机）。空难之后，鸡腿依然愿意信任飞机与蓝天，他决定进行更多的训练，提高飞行技能。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采访多位航空从业者和飞行爱好者，他们讲述了飞行的困难和飞翔的感觉。哀痛之下，飞行仍然是他们的职业、责任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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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FP供图
现在的心态
维持平常心，提升个人技能继续飞下去
“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发生时，29岁的刘俊也在飞行途中。
北京时间傍晚7点，飞机落地美国过站，刘俊扫了一眼手机，才得知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互联网上，航班的失事信息裹挟着悲伤的情绪涌来，但身为副机长的他，必须快速调整和恢复平稳心态。一小时后，刘俊再次起飞，返回中国。
刘俊就职于国内一家民航公司，在驾驶了3年的国内航线客机后，2021年转为国际货运飞行员。自3月22日回国至今，刘俊一直在国内一家酒店隔离，等待下一个飞行任务。
“很令人痛心，但这是小概率事件。”刘俊说，自己和同事们对中国民航安全依然保有信心。
数据显示，截至今年2月19日，中国民航运输航空持续安全飞行时间突破1亿小时、137个月。这项中国民航历史以及世界民航历史上最好的持续安全飞行纪录，遗憾地在3月21日中断。
“飞行不可能因此而停，放松的心态才是起落安妥的保障。”眼下，像刘俊一样的民航工作者正努力维持一颗平常心：继续飞下去。
在刘俊身边，人们互相说得最多的是，“不要有压力，放松心态，正常飞。”刘俊的亲友也心领神会，很少谈起这场事故。
“仅仅哀痛没有用，只有等事故原因调查出来，人们才会知道该如何应对。”刘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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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用的模拟驾驶舱。
东航MU5735的执行机型是波音737-800，这也是刘俊曾驾驶过的中型机。刘俊说，在事故原因调查出来之前，与其担忧或猜测，他宁可花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个人技能的提升中，“看飞行视频和课件，看飞行教材和训练手册，公司也有明确的在线课程的学习要求和线上考试。”
在刘俊看来，飞机员的个人技能就是起落安妥的最后一道安全带，时刻保持足以应对危急情况的技能水准，是对机上所有人员，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大学毕业后，刘俊在航校学习了三年时间，才最终获得进入飞机驾驶舱的机会。此后，飞行员还要面对半年一次的复训。
今年1月，刘俊刚进行了为期四天的复训。“复训包括至少6小时的训练和2小时的考试，主要考核的就是怎么处置像发动机失灵、火灾、电子故障、失速等危急情况。”
刘俊说，在日常的飞机途中，发生这些危急情况的概率很小，但作为驾驶员，他们不能忘记怎么应对，要保持温故而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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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鸡腿的飞行日记
始终的敬畏
历经层层选拔淘汰，爱上空中翱翔的感觉
鸡腿也曾接受过关于危险情况的处置培训，花费三个月左右进行训练。在训练时，鸡腿坐在左驾驶座上，教员则坐在右边。两个位置都有几乎一样的操作系统，最开始，完全由教员进行起飞和降落。大多数时候，鸡腿目视着前方：“就和开车一样，注意力要集中。”有几次，鸡腿试图和教员聊天，教员回绝了他：“不要说话。”
在训练一个月后，鸡腿尝试了“单飞”，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驾驶飞机。那天，鸡腿下意识往右手边看了一眼，右驾驶座是空的。鸡腿安慰自己：“没关系，不要紧张，和平常差不多。”
起飞之后，鸡腿操作着飞机，沿着起落航线进行了四次左转弯，每次转向九十度，跑道再次出现在眼前。合计三百六十度的转向，画出了类似长方形的航迹，这总共发生在约十分钟时间内。
鸡腿并不觉得晕眩。在正式报名参加训练前，他曾经参与过“体验飞行”。这个环节帮助他判断，自己是否真的适合飞行。鸡腿说：“我能在游乐园里连续坐四五次过山车。驾驶飞机时的过载也便不在话下。”
不易晕眩，也是刘俊得以入选飞行员的一个原因。刘俊对面试过程中的这项考核记忆深刻，“当时还很奇怪，为何要让我一直转圈。”
和大多航校毕业的飞行员同事不同，刘俊是“半路出家”。大学时，刘俊学习的是工程管理专业，到了毕业季，他却迟迟找不到一份理想工作。直到那一次，在招聘网站上注册完简历，刘俊收到网站工作人员的推荐电话，“他问我，‘对飞行感不感兴趣？想不想做飞行员？’”
“他只向我确认了应届生、不近视这两点，似乎没有其他硬性条件。”刘俊心里打鼓，一度怀疑对方是骗子。
那是2015年，国内民航发展的鼎盛时期。“早上8点多，招聘网站的人说，他已经打了20多个招揽电话，”刘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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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FP供图
“两轮面试考核了好多项内容，转圈、视力、英语笔试、口试，以及心理和反应测试等等。”对于严苛的面试流程，刘俊记忆犹新，“反应测试涉及方方面面，包括地理方位、空间几何、逻辑推理，以及快速记忆力。”
刘俊说，淘汰率最高的是后续的两轮体检。“从头到脚，特别是对眼睛，来来回回查了个底。眼睛不仅要不近视，还要没有任何隐性缺陷。”刘俊记得，一起面试的30多人中，最终入选的只有包含自己在内的3人。
此后，花了三年时间在航校学习，考取执照，刘俊走上了飞行员的路，也逐渐爱上在空中翱翔的感觉。
腾空的刹那
挣脱了地心引力，蓝天变得自由和广阔
在一岁左右，鸡腿已经跟随着父母乘坐飞机到处旅游。由此，童年的鸡腿就喜欢靠窗位置，望着蓝天。
读小学时，鸡腿在路边的游戏光盘摊里发现了模拟飞行游戏。画面是飞机驾驶舱，以及一大堆仪表盘，鸡腿通过点击鼠标，让飞机顺利飞行。
升入初中，鸡腿成为了给飞机拍照的“飞友”之一。这段日子没有持续多长，鸡腿发现自己向往的还是蓝天之上，“拍飞机，不如开飞机。”
但鸡腿的父母并不认同这条路，他们担心频繁的飞行会让一家人无暇相处。就这样，鸡腿没能参加飞行员的筛选。
2021年3月，鸡腿想通了：“没有办法成为民航人，驾驶小飞机也可以。不是职业，爱好也可以。”
鸡腿是深圳人，他特意来到浙江，在湖州市安吉天子湖的浙江愿景通航航校，开始学习驾驶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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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鸡腿的飞行日记
“和电脑操作完全不一样。”坐到了真正的驾驶舱里，鸡腿形容当时手指第一次触摸到按钮的感觉，“有的开关，需要花一点力气才能拨动，这和游戏里鼠标点一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鸡腿说，握住操作杆的感觉，就是“掌控了一整架飞机”。
作为运动类驾驶员，鸡腿租用飞机时，同样需要报备飞行计划，几乎每次飞行都是以训练为目的。
一次，鸡腿从安吉出发，抵达江苏镇江。在镇江大路通用机场降落后，鸡腿下了飞机，和机场里的好友聊了会儿天，好友塞给他两瓶水，鸡腿便启程返回安吉。鸡腿开玩笑道：“这一趟三个多小时的往返，就是搬了两瓶水。”
尽管我国的低空尚未完全开放，飞行并没有想象中自由，鸡腿也不后悔。
在驾驶飞机的过程中，鸡腿最喜欢的是起飞中腾空的刹那。在驾驶座上，机场的跑道看起来在下沉，建筑物在变小，蓝天开始变得正真真切切的自由和广阔。“透过玻璃，一大片蓝色的天空，或是绿色的树林在眼下展开。”鸡腿说。
“在平地上，跳起来也就半米高。但飞机腾空时，你感觉好像挣脱了地心引力。”这是鸡腿最爱的感觉。
刘俊也依然记得第一次飞上蓝天时的奇妙感受，“又紧张，又激动，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一种人生可能。”刘俊感激也珍惜人生的这份机遇，并对它充满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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