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里的他 发表于 2022-10-14 07:31:23

龚学敏:拿什么路过我们的人世间——读邓太忠诗集《路过》

爱也许就这样得到绽放

情也许就这样百世流芳

侧耳倾听风铃的歌谣

才知道,塔尔寺

走进了高原

却走不出白云蓝天的高远

到了邓太忠的《塔尔寺》,似乎我才明白作为诗人的邓太忠心目中的路过两字。在人世间,我们总是不停地走着,用肉体,像老农民,不停地修修补补着这篱笆一样的肉体,直到轰然垮下的一天。用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的灵魂,跌跌撞撞,边找灵魂,边用虚妄想前生,默来世。到头来,很多人都是在用边走边校正的价值观,看自然,看人世,也看历史,更重要的是看自己。即使走的千疮百孔,这人世间,我们总要路过,总要用一种自己认可的方式路过。当然,这路过也有不尽人意之外,不然,怎么会有死不瞑目这词。现时的邓太忠想必明白了些什么。从诗中可以看到这人世间缺不得的爱字,有些事,该怎样绽放出来,也就随它。人世间也离不了的情字,该怎样在时间的长河中,以什么样的形态存留,也随它。究竟有没有风?需要万物,或者我们自己来感受,风铃是诗人心中敏感的开关,它说了算,它决定人们能不能听到风,甚至听到什么样的风。邓太忠听到了时间的风,听到了人世间我们可以成就的事物撞击我们时产生的风,也听到了时间的高远,像风一样过来又走开的无奈。也许,这就是我们路过这人世间时得到的唯一。这唯一,需要诗人从内心拿出来,用诗歌的形式,斑驳地呈现出来。

邓太忠的路过是从嘉陵江边的南部县开始的。诗人不仅路过嘉陵江,也路过了与自己的生命密码息息相关的嘉陵江,江边那么多的,比南部还小的地名。与这些地名有关的鱼、鸡、叫不上名字的小鸟,还有那么多的农舍、池塘、草、花和树。以及众多健在,抑或成为传说 的亲人们和自己的童年。最重要的是路过江上的风雨飘摇,和当船长的父亲。

……父亲不习惯上岸

银河的另一端

一边看我们长大

一边紧拽着舵盘破浪向前

——《当船长的父亲》

作为诗人的邓太忠写下这首诗时,父亲已从过去的不习惯上岸到了银河的另一端,到了被后人念到时的一朵记忆长河中的隔世浪花。重要的是,不管在嘉陵江上,还是银河的另一端,只要父亲看着,这就是一种长长的,需要用一生的时间的路过。父亲这条河是注定要让人趟一辈子的。父亲引领着我们向前,不仅是现时的船长,更是无数人精神上一生的船长。父亲的船,不仅是朝前走,更是在他身后,给诗人撒下了无数的意象,让诗人在诗歌的江面、港湾,目光所及的人世间,去努力地追寻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

如果我们总结邓太忠的诗歌审美,乡愁无疑应该是其整个诗歌创作中最大的一个亮点。邓太忠几乎有一种天生的超强能力,就是对家乡近乎疯狂的书写。不得不讲,邓太忠是我的诗歌朋友中,写家乡写得最多的诗人。一方面,他在家乡这个地域概念与精神意蕴共存的词语中不停地挖掘诗意。另一方面,他又在不断地在空间和时间的概念上对家乡的精神含意,进行着不懈的探寻。并且,赋予其崭新的诗意。家乡的一滴水,一棵草,一条被人遗忘了名字的老街……都会被邓太忠用诗歌的绸帕擦拭出诗意来。我和太忠兄相识以来,每每聊到写诗的道路,记得他有许多引以自豪的经历,其中,在啤酒厂当过生产啤酒的产业工人,也是亮点。迄今为止,每次聚会,无论春夏秋冬,他只饮啤酒,会不会与这经历有关?下次见面问问。说这个的原因是,即使他写工业题材,城市题材,我也会从他诗歌的意象中看到淡淡的乡愁。这算是邓太忠的本质。

一位诗人说他路过了自己的家乡,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我会想到,他领悟到了什么,或者时间的长河中,生活教会了他什么。就像此时,我正在路过邓太忠的诗歌。

诗人这次在这本诗集中路过了成都的4个诗意的地名,送仙桥,红牌楼,武侯祠,金沙。武侯祠和金沙是遗址,一个曾经是无数文人墨客抒发过情怀,现在依旧香火不断的三国遗址名胜风景区。一个是没有文字记载,来去无踪引得众人无数遐想和猜测的谜面。送仙桥和红牌楼说只遗下一个地名了,一点都不过份。红牌楼不知毁于何时,现在在二环高架上修了一个红色的像是牌坊的东西,想是让人记住,可桥上过的千千万万的人,一晃而,没人当回事,更没人细想。送仙桥原是拱桥,以便锦江中的船只通过,现在已拆,建成通汽车的公路桥了。现在诗人的尴尬之处在于不似古人,古人见景抒情,情与景相通,与自己相通。像是邓太忠新诗集的名称,是真路过。现在,各色人等皆行迹匆匆,即使到过了,也不走心,强说愁的算是好的,大多的人,连愁在哪里?早已不知晓了。写金沙的诗歌想必也是不少了,用新诗写武侯祠的更多,这些诗歌作品,会不会和古诗一样,与这些古迹相互成就,还要看后人对新诗作怎么样的认可。尤其像红牌楼,送仙桥这样只余名称的地方会越来越多。时间在我们手上成为利器,一边在葬送它们,一边又让自己剜心地痛。邓太忠们这样的诗人,便是人世间精神的医生,用诗歌给我们治心病,留遗址。这种除了传说,已经消失殆尽的事物,诗人用他独有的工具,为我们打捞着不同时代,不同的,我们又认为有必要的一些诗意。这种路过,需要用心,也有它非凡的意义。

参天的树无所顾忌走过的四季

置身一段历史的纠结

礼让小桥流水的浅唱低吟

我看见骨头在枝尖自然的拼图

轻风细雨一万年之后

三国的灵魂会不会再一次复燃

——《武侯祠》

参天的树无所顾忌地路过四季,一段纠结便是路过的见证。一万年后,三国的灵魂想必不会复燃,但是诗歌却可以引领我们路过。这便是诗歌的意义所在,便是诗人的心之疆域所在。

人世间的一切路过都是从家乡,从童年出发的。记得有一次,太忠兄到成都来参加一个省作协的会议,我想组个局,约几位诗人一起聚聚,一是感谢他们对《星星》诗刊的支持,二是聊聊诗歌。临到开饭时,他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在成都打拼的家乡南部的几位老乡知道他来了成都,要晚上一起聚下。我说,好,你就和老乡聚吧。我知道,一个写了大量与乡愁有关的诗歌的诗人,老乡才是他真正的诗歌朋友。只有心中装了这份真诚的人,才可能写出真正的诗来。正因为这样,他才能用真正的诗心和对生活的热爱,路过嘉陵江,路过东北,路过北京,路过阿坝,路过西部,路过成都,路过宁夏,路过叙永,路过重庆,路过三峡,路过鬼城,路过阿拉善……路过这不需要形容词的人世间。

邓太忠的诗歌和他的作人一致,温和,真诚,善良。无论什么题材,阅读起来,总是能够感觉到他在通过诗歌向读者倾诉他在这个世界里发现的美。只有这样的诗人才能用一生的抒情,才能在一生的创作中不停地为我们创造美好的诗意。

真正的优秀诗人无疑都是关注现实的。这一点在当下尤为重要,因为我们正身处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我们的写作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并且,不仅仅局限于诗歌本身。诗人邓太忠无疑也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一组题为《我的城市》的诗中分别写到了《地铁》《堵车的城》《传销》《补鞋匠》。地铁和堵车的城既是现代化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诗歌题材,它们用我们从未有过的方式影响着我们生活方式,和情感。传销更是用“张扬的门牙/利刃一样闪亮/又在转弯的楼梯口/倾泄狰狞的声响”让资本呈现在传统诗意日渐消亡的当下,或者,它表现出的已经是新的诗意了。好在,人世间还尚在着补鞋匠。我在家乡九寨沟还有一套老房子留着,回去时便住在自己的家中,出门不远的街边就是几位擦皮鞋和补皮鞋的聚在一起摆的地摊,感觉中几十年了,他们就一直在那里,动都没动过,人也没变,不像我,也没老一样。可是,在成都,我就没见到过补皮鞋的匠人。邓太忠能够在这么大的城市里遇见他,还没有被日新月异的表面事物遮蔽住,并且,看见了一个陶醉依然的微笑,也是诗人的功德圆满。

行文至此,像是还有许多的感慨,凡路过之地,皆留诗意,乃真性情,真诗人。好,祝贺太忠兄又出新作。

2022年10月4日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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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太忠:四川省南部县人、当代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副会长,南充市作家协会党支部书记、常务副主席,四川《蜀本》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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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学敏:四川九寨沟人,中共党员,历任中学教员,警察,公务员,阿坝日报社总编辑,阿坝州作协主席等职务。现任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星星》诗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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