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的爱 发表于 2022-12-14 09:15:13

四川农村有一种咬人树,你见过吗

巴中草木记之二十七:漆 树

作者 陈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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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说,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庄子作为漆园吏,他说的这个漆,就是中国人所熟知的大漆、生漆或土漆,为漆树科、漆属的植物所流的丰富树脂,呈牛奶样的乳白色,会在空气中迅速氧化,成为板栗壳那样的颜色,干后又成为褐色。

中国人发现它可防腐,防虫,防水,隔潮湿,还耐酸,耐碱,耐高温,涂抹于物,干燥起快,简直是个天赐的无价之宝,遂广泛用于木器,瓷器,房屋建筑等等。据跨湖桥遗址出土的一把漆弓文物证明,在中国,漆作为经济树种专门栽培使用已有超过七千年的光荫了。中国除了黑龙江、吉林、内蒙、新疆外,到处都有漆树,到处都有专门栽培的漆园。

目前,这个属可供割漆的有白粉皮、油粉皮、花柳皮、油叶漆、鸡皮皱、肤盐皮、笋壳斑、粗糠皮、白阳皮、黄腊壳等十来个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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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漆是个异常辛苦的活儿,所谓百里千刀一斤漆。大巴山野生的漆树多,割漆匠都是趁暑季农闲时进山割漆,带着青腾织篼,竹筒,蚌壳笕子,月牙刀。日出前割树,上弯下直,右上左下,斜划一口(颇似今天流行手势——胜利——的样子),插好笕子碗,引流出漆液,中午后收。笕子碗碗很小,刀口处流出的一股细线样的白汁,开始是一滴,然后成珠,珠连珠成线,酒一样慢慢卧在笕底,漆匠一点一点刮进竹筒里,一整天,如果树多,手脚快,可能收获一两斤漆吧。有的树高,或者低处已割过数遍,那还得绑墩子,爬到高处操作。一棵树可以割多次,但刀口不能安在同一直线,口距要相隔两尺,漆树笕碗如鳞甲般掛满树身。一棵成年的漆树常常是左疤右块,伤痕累累——我想,正是这个近乎残忍的景象,才让庄子发出那样的感叹吧。还是无用的好!可是,如果漆树不割,据说它就会因树脂太多肿胀而死,如棕一样,必经千刀万剐才茁壮成长。忽想到,众多树,都是木字作偏旁,偏这漆树,以水为象形,正是这比牛奶还宝贵的乳液,漆树才是挨刀受苦的命吧。

如果我是个皮肤易过敏者,写到这里,不用看到真正的漆树,周身定会泛起一片一片的可怕红疙瘩,又刺疼又发痒,难受得想一头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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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农村,这个树叫咬人树,虽然它并没有牙,也没有刺。要去山林,需要特别辨识这些危险植物,就是不会过敏专门去割漆的人,也不敢大意,要先敬下山神,告知个来意,烧几张开刀纸才敢行动。

漆树过敏是指过敏者接触漆或者野漆树而出现的过敏现象,通常数个小时甚至几天后过敏者才会出现过敏症状。临床表现为皮肤出现斑疹,并伴有严重的皮肤瘙痒,最严重的会肾衰,神经错乱呢。

之所以如此,是漆中含有一种叫漆酚的物质,接触后产生一种氧化物,经一系列催化,漆酚和人体内的蛋白质结合,从而产生一系列的皮炎现象。

那么,对有些人来说,漆树便碰不得,摸不得,有的会闻漆而痒,有的会见漆而肿,有的会漆疮满身,有的会腹泻发烧、头疼。没有经过者不知其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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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其厉害,皆因丈夫一家人都是漆过敏者,小妹尤其搞笑,不但闻漆会过敏,吃个芒果吧,嘴巴也会肿成大象一般,因为她不知道,芒果也是漆树科另一属植物,算是漆树的亲戚吧。除了芒果,近些年流行的腰果,开心果,其实也是这个科的植物呢。

而我先生也有过几次可怕的漆过敏。第一次他从学校出来参加工作,在通江县的空山坝作农村工作队员时,晚上在一农户家烤火开会,第二天全身起红疙瘩,又痒又痛,乡里的中医诊断说,这象害漆臊子疮,莫不是在哪染了漆吧?想起烤火的事,去问,才知那家人果然烧了根干透了的漆树。可怜他,后致全身溃烂,害了二个月的烂病,皮才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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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我们结婚后打家具,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所流行的四十八条腿,即床,两床头柜,大小立柜,书桌,方桌,电视柜,书柜,五斗柜,碗柜,还有茶几。沙发不在其列,因为可以购买,其它则不行,市场没有卖的——这话不对,没有什么市场 ——除了卖菜的农贸市场,其它都是国家或集体的商店在卖东西。先生在林业局工作过,调县委时,局里很大方地批了张条子,可以以优惠价买两方木料。我们便拿了一百元钱,买了一方松木一方柏木。请了个老木匠在家里做,直直做了四十五天才完工。家具做好了要染,就请了个漆匠来染生漆。那时漆匠多,生漆由漆匠提供,我们大巴山出土漆,并不贵,不过是那些年的寻常物资。而生漆染的东西特别好,巴中话叫“经试”,可以用几辈子的。

漆匠是同学推荐的,邻县营山人,已在通江做过多年的漆活,有几把水的手艺。因为做过,我才知道它的全过程,流行了几千年的髹漆是怎么把一滴滴神奇的树脂给弄到木器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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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家具要刮一层腻子,这腻子是渗了清漆的,为的是填缝补洼;其次,家具的平面要繃一层或多层粗白布,这样,不但木板间的相缝没有了,家具还不会由于日照、水烫或受潮而开裂、惊缝;三则,生漆要加桐油熬煮,桐油又要加松香先熬成熟桐油,这个有比例、有经验,是他们得以靠手艺吃饭的秘笈了;四是染什么颜色兑什么染料,更是秘中之密了,也是行业分级之依据。最高的有漆器中的艺术珍品,举世闻名的中国漆器,以及俄国和日本引进后更加改良精进的俄罗斯漆器和日本漆器。

老百姓么,没有这些追求,家具、门窗只涉及染朱染黑的问题。像我们这批家具,只两条要求,平面染黑,侧、背面染朱。这漆匠为了显手艺本事,提出把我们的小方桌和床头柜染个花,而且免费。这么点家具,也足足染了一个多月才完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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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熬漆的时候,说了一句看漆的顺口溜:摇起虎珀色,提起钓鱼钩,入木三分厚,光泽永长留。家具染完了,机关有多人来观看,这师傅又自我夸到:生漆净如油,宝光照人头。尤其他点的那几朵小花,很是漂亮,当时没有几人见过,赞之不绝,这又相当于给他做了个不错的广告。再细看所染的家具之平面,当下深刻理解了一个常用之词:漆黑一团。

话说回来,我是O型血,很皮实,对什么都有一种抗力,所以对生漆并不过敏,天天下班给漆匠煮饭,看他反复刷漆,无事。先生不同了,从染漆活路一开张,他便躲办公室去住了,快完工的时候,有一天回家取啥东西,漆匠也说,不会有事,都干透了的。结果,经过家具,只擦身而过,便又一次中招了!第二天开始发漆臊子,照例是全身溃烂,痒得没办法的时候,医生便给他开针药推钙剂。说到漆,他总是会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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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敏者也没有啥办法治,农村有土方,说刚杀了的鸡,用退鸡毛的水洗可止痒,还可擦柠檬汁。都不过一时缓解下疼痛。彻底治愈只有靠时间了。也有说,漆树嫩叶可吃,多吃几次就有抵抗力了。还说,多吃点漆树种子榨的油也可以。

随着化学漆的出现,人们现在已不大用生漆了,漆树也少了,并无人种什么漆树园,山里的野漆树是不是无人割漆也胀死了呢,不晓得了。不过,前些年,我在南江工作的时候,还有割漆卖漆的。因为老家舅舅想要用生漆漆他的老木,

托我买,一问,光雾山上还真有呢,便给他买了两斤,价格是150元一斤,后来,又有亲戚要,又买过几次,无一例外都是漆老木的。巴中话里,老木料,老木,或者木头,都是指棺木,非要用生漆来漆的。想想中国历代帝王将相,埋葬有多少陵墓,那些华丽绚烂的棺椁,能经千年而不朽,莫不是这生漆的功劳。所以,这漆也有叫大漆的,皇家也有漆桐园之类。庄子担任漆园吏,恐也不只是管理几片漆树林,想必还有一条龙式的服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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