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安故事│马回坝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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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坝
的
传
说
文/吴 颖
1
那方河坝,理当作“马回坝”。因为马回成乡的建制,因为马回电站,因为金马回头的传说。好多年里,却一直误以为“马河坝”。
小时候贪嘴。“捡来”几句顺口溜,天天当歌唱:
马河坝的鹅包石脑壳大,
马河坝的萝卜手杆长,
马河坝的花生颗颗香,
马河坝的西瓜当蜂糖。
……
那么多好吃的。哪里还用咬着手指头,眼碌碌地盯着祖母房间里那口挂铁锁的大木头柜子,“想吃油渣锅边转”。俗语里的鹅包石,即鹅卵石。吃是没法吃,却也光溜溜地令人新奇。我所见的石头,都是钎断錾凿粗砺糙手的。
祖父临终时,怎么也不肯闭上早已空洞的双眼。手忙脚乱的父亲,最终将一节竹烟管塞进祖父的手里。听人说,那是一个人最后的念想。祖父嗜好吸烟,烟叶都是自产的。现在想起来,他一定更念想着,能有一卷马河坝的叶子烟填满那管竹筒的空洞。祖父生前,不止一次地说起,只有马河坝的,最是叶长肉厚,色正味醇。
马河坝的片言只语,日复一日地,凝结成为传说。像明明灭灭的星星,连缀成悠远的夜空。清晰可见,却不可企及。
年少的我,只能仰望。
好多年后,即便早已确定无误地知道它叫“马回坝”,即便刻意地想着矫正自己,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常常要说成“马河坝”。好在没有人介意。连马回坝当地人也模棱两可,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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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样一个地方,名不见经传。
似乎要弥补山里孩子没有机会见识的缺憾,我后来去过很多河坝。县内的,县外的。乘车去,坐船去。
河坝是方言。坝,是沙洲。或者说,兼有平坦之意。河,则指的嘉陵江。水宽于河,却还是叫作河。俗称“大河”。陆运未兴时,沿江两岸水码头多。叫“下河街”的老街也多。出街口,即可下河。那河,就是嘉陵江。至于滨江路滨江公园什么的,则是后话。
深沟长谷,因水而河。
河坝的成因里,水必大水,流则“曲流”。
河出陕甘,过川渝,凡一千二百公里。广元昭化至重庆合川之中段得其半,六百。而此六百,是两百公里的直线距离盘绕而成的。河在川北丘陵的低山缓坡间从容信步,蛇行肠蠕。蔚为奇观,谓之“曲流”。
中段多“曲流”。
老辈说,龙行于水。那么形左势右,那么摇头摆尾,那么千回百转。疑心年节时民间艺人所舞的草龙,莫非脱胎于此。
曲者,弯转也。弯转的“曲流”,却是急流怂恿的“肠梗阻”。任性的大水沿着曲弧的切线裁弯取直,将外弯的山崖淘掘成峭壁。而内弯里水流回漩,遗落的泥沙卵石,沉集为河坝。
那六百公里里,弯转几何?不知道。确定无疑的,有多少的“曲流”弯转,必有多少隔河相望的悬崖与河坝。
河坝里泥沙卵石来自远方。直到今天,源出秦岭南麓的大河,依然是长江支流里含沙量最大的。脑袋大的“人头石”,并不鲜见。我见过条石般的,两三百斤吧。那得多大的水!
我见过最大的水,是1981年。古镇下河街至中学玉环溪,宽达数公里。乌乌泱泱,无岸无边。东门河坝,早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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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去昭化古城,文管所的朋友对我说,昭化之前,还有故城,毁于水。我去看过,一大片河坝。名字耐人寻味,土基坝。河风冷冽,生沧海桑田之感。
大水直冲的平坝,哪里宜于居家置业。即便种植,也得算计着什么时候种什么,掐在大水前收割完。六至八月,河的汛期。天道无常,谁能料定当年多大的水什么时候来呢?三两年一遇的,或可无虞。再大的,白忙活一季。那般情状,活像大水嘴巴里捞吃食,俗称“捞嘴”。
逐水以居的先民刨开河坝第一片卵石种下第一粒菽麦时,是否意识到幽灵般纠缠的大水,成为噩梦般无休无止的“水患”呢?
“二月二,龙抬头”。二月二,早早地起来。罢耕息作,净手焚香。上庙。舞草龙。二月二,看天色。风和日丽,人便爽气。若是阴晦,心也沉沉地紧。千万别赶上下雨,一张脸能绞出水来。
相传南部县的禹迹山上,禹的足迹尙存。那么大的脚印,不像是人的。沿岸好多地方,盖有禹王宫。治水扬名天下的禹,又何苦去作镇水之神呢?连带受累,屡屡为大水所淹。
半岛凸入于水的马回坝,恰似希腊文“Ω”。“曲流”出山左,绕平坝,回山右。勾勒出的形状,俨然汉字里的“回”。
那般情状的,南充境内无出马回与青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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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马回坝的名字,其实源于金马回头的传说。为民请命的金马,心怀感念的百姓。在水的四围里,“水患”理所当然地不可或缺。
金马回头的地方,在铜角寨。
铜角寨是村名。马回乡辖六村:石狮子,蔡家渡,文昌宫,邓家渡,金坡梁,铜角寨。依水的流向,作各村顺序。
还没有公路的时候,渡船是最便利的交通。蔡家渡东向锦屏周口,邓家渡南去利溪三坝。石狮子其实也算水的标记,是原始的水位标尺。
马回坝的山:铜角寨,玉皇庙。铜角寨居坝首,平淡散漫,无奇无险。山上有摩崖佛像,虽衣褶模糊,犹仪态雍容,疑为唐时所刻。玉皇庙在坝中心,形如舒张的鸟翼。据说以前山顶有玉皇庙,算是因庙得名吧。香火盛时,十里八里外青烟分明可见。
两山皆低,两百公尺左右。马回人的心目里,却是至高的靠山。铜角寨似寨,扼“曲流”之颈。玉皇庙同庙,主祈祝佑护。所以,皆不以山为名。
金坡梁,乃玉皇庙之一翼。另一翼,则与铜角寨错位搭接成山垭口,是陆路进入马回坝的必由之地。自山垭口至金坡梁下面,延伸成环状的小台地。马回的民居,散落于此。
台地以下,是河坝。玉皇庙舒展的两翼,将包括台地的河坝一分为二。来水为前坝,水去为后。
地形首高尾低,格局中山侧坝。设若水患阙如,何异天赐福地。
禀赋大山戾气的大河,焉能没有大水呢?水淹河坝,似乎已无须说及。最怕的浩劫台地,抄家毁业。大水摸到石狮子的脚爪子,人急慌慌地鬼摸脑壳似的。水过狮子头,快跑。玉皇庙,成为最后的避难地。
沿河两岸的古镇里,多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街道,多两旁倾斜的木板房。在马回,却难见其“旧”。上世纪八十年代去过,低低矮矮的平房。土法烧制的青砖青瓦,灰头土脸。传说中的穿斗架子木房子,哪里去了呢?
我曾试图史海勾沉,捕捉历史的鸿爪雪泥。可惜所有的检索,都无功而返。
“蛙生灶中,浪起千尺,舟行屋上”。我找到的,只是关于青居水灾的史载。相距咫尺的马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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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2013年的秋冬,马回坝打造柑桔产业园。时间紧任务重,就近租住在黑脸老蔡家。老蔡的母亲,93岁的太婆蔡林氏给我唱过一段民歌:
有女莫嫁马回坝,
大水过后无片瓦;
四脚无靠哪,
一个团鱼半空挂。
太婆苍老,词调苍凉。那一声“哪”,如“曲流”盘绕喉间,如游丝若断似续。仿佛些微的风再颤一下,即命绝于此。
上赴天庭的金马,带回来什么治水良策呢?语焉不详。人们只是说,金马在铜角寨回头。
巧合的是,马回电站恰在铜角寨。切穿“曲流”颈,开凿出发电引流渠和行船闸道。自此,被山左“千里嘉陵第一坝”拦截的江流回头转身,直出山右。
1981年的大水,五十年一遇。电站提前预警,坝渠闸同时泄洪。分流到马回坝的,仅相当于三两年一遇的。那样的大水,已不足为患。马回坝千百年来最凝重的一页,终于翻篇。
传说中的金马回头,其实无过江流的回转直出吗?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却是备极艰辛的工程浩大。举全县之力,费时十年。数万人众,肩挑背磨。按军事编制,设连排班。支部是堡垒,党员作先锋。那红旗招展的火热场面,那喊声震天的干云豪情,至今仍让人激动万分感慨良多。没有伟大的时代,哪能凝聚起万众一心?没有伟大的时代,又哪能让千年传说变成为今天的现实呢?
柑桔产业园是马回坝新农村建设的一部分,如今已成规模。暮春花香,深秋果黄,成为亮丽的风景线。
黑脸老蔡在新农村的房子,我也去看过。房子没有修在小台地上,离山足足三四百米。前庭后院,两层高的小洋楼。一户一幢,几户一排。好几排呢,整整齐齐地。绿树掩映,花草争艳。有行道,有街灯。水电气宽带,一应俱全。老蔡一边递烟一边笑着说,比城里还是差些。我说,好多了。我羡慕屋后那一畦碧绿的菜地。看看书,写写字,累了,莳弄一下,多好呀。我笑他,屋里烧锅,出门择菜,也来得及。
老蔡就嘿嘿地笑。
那笑和谦抑里,满溢的,是舒心和得意。
河坝土好,含沙带泥。沙质土,疏松。随涨水而来的“潮泥”,肥力十足。河坝地势开阔,日照充足。同样的东西,总以河坝出产的品质好。难怪儿时那个“有马的河坝”,成为心目中的风水宝地。似乎什么都可以种,种什么都好。
土地流转政策,尤其吸引业主。在后坝,我真的看到了“手杆长的萝卜”。白生生,水灵灵。承包的老板告诉我,可以生吃的。上超市,拉得最远的达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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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 吴颖
吴颖,男,公职人员,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酷爱文学,有散文、随笔作品数篇刊载于《南充日报》《南充晚报》等报刊,曾获南充日报社“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征文三等奖等奖项。现供职于蓬安县教科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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