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杜家里的画画的、玩书法的自成一派，叫“松壶画派”
《画人传》~第368篇文/卢秀辉
钱杜（1764—1845），程序伯文集作（1763—1844）。初名榆，字叔枚，更名杜，字叔美，号松壶小隐，亦号松壶，亦称壶公，号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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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杜的父亲钱琦，官至福建布政使。钱琦与袁枚关系亲近，往来交好有五十余年。钱琦在任江苏按察使时，携眷赴任，钱杜降生在江宁，家中排行第七。
钱琦在任巡台御史时，当时管理台湾有旧例，对山住民杀人，地方官处理的时候会加重处罚。有彰化山民杀内凹庄兵民二十九人，钱琦据实向朝廷做了上奏，当时的台湾总督徇庇武员，所奏与钱琦不同。有人劝钱琦和总督保持一致，钱琦坚持实事求是。平生以“虚心实力”四字自勉，不肯弄虚作假。钱杜《同孙子潇步月贾氏废园即图其意其一》，诗云：
幽港沈荒烟，江月上城半。
人影穿林来，一一若秋雁。
扣门悄不应，一地凉阴横。
主人邀客坐，隔竹风炉声。
竹深秋意生，月欲与人语。
仙鹤飞出墙，桂花落如雨。
钱杜的大哥叫钱树，擅长诗词吟咏，尤精词曲，年轻时候迷于书画，父亲认为他耽误了仕途，有些不喜。于是，他不得已，官至贵州开州知州。中年以后，弃官从商，在一个朋友的支持下，重新抓起画笔，一时名声大噪，为当时知名书画家；钱杜的五兄钱枚为当时著名诗人，曾经得到袁枚的称赞“诗才清妙”；另一位从兄钱东，同样擅长书画；钱杜的小妹钱林，十几岁便能吟诗，为袁枚的女弟子，雅善吟咏；钱杜的儿子钱生，也是书画中人。钱杜中年游历，陪行者便是此儿；女儿钱佩，能诗能书能画，嫁给扬州吴生；钱杜的侄儿钱延熙，也深受家庭影响，长于书画。钱杜与这些子弟兵组成了“松壶画派”的核心团队。当然，“松壶画派”也包括钱杜的弟子蒋宝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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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壶画派”为清代山水画派之一，钱杜创始。钱杜擅画山水，初学文徵明工细一路，从文伯仁入手，上溯赵令穰、王蒙诸家，笔墨妍秀中带生拙，间作金碧云山，明丽而有装饰味，画格虽秀雅静逸，而不免过于细弱，乏于气魄。画梅师赵孟坚，颇见幽冷疏散，亦能人物、仕女、花卉。清代陈遽《蝶野论画》中称其“松壶派”。画法善作胡椒点皴，传其法者有蒋宝龄父子等。钱杜《月林草堂图其一》，诗云：
青天明月不可招，飞入君家草堂里。
檐前一道秋河明，万树寒声落窗几。
村南村北人悄然，细路确荦穿溪田。
白鹇引客入烟竹，拄杖敲门月中宿。
钱杜的童年，仍至少年，生活殷实，正是钱家最兴盛的时候。父亲镇抚一方，为省里大员，仕途坦荡。钱琦做过江苏按察使、四川布政使、江西布政使、福建布政使；而大哥钱树正任沧州分司。此时钱家十分活跃，一派蒸蒸日上的气势。官宦子弟，自有人上赶着巴结。钱杜的青少年时光是安逸的、适意的。他父亲七十五岁致仕时，他正是弱冠之年。钱琦致仕七年后去世，对一个多子女的大家庭，分析家产是必然的事。这一分，对各自带来了影响，钱杜由大树底下好乘凉变成了面对生活。尤其是父亲去世后，生活质量急速下滑。为此，他不得不以荫生资格，在嘉庆五年被选为小官，前往云南任职。这一年，他三十七岁了，职卑俸禄也少，对一个大手大脚用惯钱财的江南世家子弟来说，其窘迫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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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十四年（1809），钱杜四十六岁，结束了他的仕途，从云南回到杭州。嘉庆年间，西方洋人推销鸦片之事，愈演愈烈，英国人多次图谋占领澳门，引起了上下不安，清廷对洋人在广东地区的不法活动加强了防范。两广总督百龄上奏疏“酌筹民夷章程”。这一年，清廷制定了《民夷交易章程》，规定：“各国护货兵船，俱不许驶入内港。”闭关锁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清廷不思变法，中国的彻底衰落由此而起。积弱的一百年，让民族饱经西方列强随便欺负。此时的杭州也已不是从前的杭州了，由于英国为了从中国摄取更多白银，开始从印度向中国走私鸦片。英国人走私的鸦片很快成了快销品，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烟馆。鸦片的销量快速增长，英国商人在华投资设厂，直接在中国境内生产成熟鸦片，从中获取了巨额利润。鸦片的泛滥极大地毒害了国人的身体和精神，导致白银大量外流。此时的杭州已是物是人非，山雨欲来风满楼。钱杜已经不能适应此时的杭州了，再加上他的性格豪爽大气，此时此刻的人民逐利心更炽，让不善理财的钱杜很快便陷入贫穷，入不敷出。于是，钱杜索性便离开武林，开始了他的游历生涯。
年近半百的钱杜开始了远足，当然，他的远足也是为了鬻艺。钱杜先后去过中州（今河南一带)、四川、陕西等地，他过三峡、听猿啼，登峨眉，下嘉陵，于是有感而作《峨眉山月》：
嘉陵江远望峨眉，
满地残芦月上时。
不管瞿塘风浪恶，
小篷窗底自题诗。
他在西安灞陵作《霸陵怨别二首》，
其一：
终南残月挂城头，
花落旗亭水乱流。
不用风前折杨柳，
琵琶弹出灞陵秋。
其二：
树里黄河绕塞长，
边风吹角水茫茫。
关西老将头如雪，
醉倚弓刀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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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杜游历四方，开阔了他的眼界，在绘画创作上更有了自己的语言，而不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前人走，使他在艺术上有了更大的收获。
钱杜从明人作品中推测宋元技法，所以学的没有那么纯粹，他的画作可惜不入宋元。钱杜的作品从技法上看，受明代吴门画派影响很大，无论是构图还是设色上，都有吴门名家的影子，即便是款识中有仿宋元名家字样，从作品面貌上看还是明代风格占据上风。究其原因可能是在钱杜那个年代宋元名家真迹已经很难见到了，在江南地区明代画家作品还是可以见到的。钱杜为了画面的构图，通过疏密对比强调留白的重要性，不惜破坏画面的完整性。也正是由于这般大胆取舍，他的作品看上去极具天然美感。钱杜在临仿之中发现了问题，他仿宋元名家的作品始终无法在技法上与之比肩，他格外需要寻找新的方向。尤其是钱杜游历之后，越发觉得技法要为内容服务，仅有技法无法描绘出作品的内涵，显得稚嫩，但足可以显示出钱杜在创作中的尝试。钱杜《息庐图送李柯溪南归》，诗云：
万里送君殊可怜，一庐风月足清欢。
身离幻境真飞鸟，贫恋残书胜拜官。
挥破俗尘苍玉麈，消除沈困紫龙团。
莫嫌地僻经过少，细竹幽花次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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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杜除了在诗书画印方面有造诣外，在绘画理论上也颇有成就。他著作《松壶画忆》，以丰富的内容和绘画观念独树一帜，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此书二卷，上卷论画及谈画法，无虚空之言，以自己的创作经验论及，见地颇见精到。下卷记其平生所见名迹，评述布置及作法，并用自己的读后感加以评论。提出了“下笔须先定意见”的构思问题及“心手并运”的心灵问题。主张学古不泥古，应从古人处得作品中的“神意”、“神韵”，而不应“一意在皴染勾勒上取形似”。另有《松壶画赘》二卷，为钱杜的题画诗，多论及画理；《松壶画诀》等。《松壶画忆》成书时，钱杜已经六十八岁了。
1840年，英国对中国发动了第一次鸦片战争，至道光二十二年（1842），英军先后攻占镇江、杭州等地，战争进入到白热化时期。钱杜七十九岁，为了躲避战乱，携家前往扬州避难，两年后，因病卒，卒年八十二岁。钱杜《未谷在云涛寺避暑余往访之清斋三日而别为留是图作佛前清供》，诗云：
谷口来寻郑子真，茅庵阒寂净无尘。
品泉爱结烟霞侣，乞食能参定慧身。
潭上僧归留破钵，松头龙挂剩残鳞。
碧峣溪上堪消昼，便挟圆瓢与卜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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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杜作诗宗唐代岑参、韦应物，诗意清旷，多写山水风光，清丽闲淡，和平之中时露幽愤之情。画法宗赵令穰、赵孟頫、王蒙、文徵明等，花卉、人物之外，擅画山水，以细笔和浅设色为主，运笔松秀缜密，所画山石、人物形象，能寓巧密于朴拙之中。也用金碧青绿法，鲜妍雅丽。他的学生蒋宝龄在《墨林今话》中评他为“耕烟（王时敏）所谓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者，庶几近之”。兼能篆刻，章法刀法，纯粹浙派风格。
钱杜书法学唐褚遂良、虞世南，有清俊温雅之气，透着傲气和狠劲，有不甘曲居之感。盖因他仕途不得意，又被贫困所囿，故有不忿之色。艺为心声，非装神弄鬼工具。无心声表达之艺，为俗人恶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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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秀辉有《为钱杜松壶歌》一首，诗云：
华堂早来燕，万里烟尘数。
锦城别意鸿，行云暮雨足。
松壶多新貌，长歌少旧曲。
名利俭苦游，桃源迷世欲。
卑职窘迫子，宦途彩云里。
闲听鹂鸟啼，倚看川前水。
平生不际遇，凤凰寻嘉树。
清晖侍光月，北斗回四顾。
元人笔墨立，宋时丘壑暮。
日夕苦风霜，思归赴洛阳。
羽刑毛衣短，关山道路长。
庶几近之思，迷茫入关乡。
艺有不忿便，装神一时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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