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我干的的 发表于 2021-12-12 08:38:10

「知青往事」飘过的烟 逝去的雾

飘过的烟 逝去的雾

广州老知青

要写点知青年代的东西,如何下笔?寻出已尘封几十载的日记,希望有助于打开记忆的匣子。

要说知青年代,这就是缩影,有愧也好,无愧也好,都不重要,历史如烟如雾,既已逝,何必耿耿于怀。孔夫子曰:“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当年的知青,现在都到了花甲之年,重要的是如何珍惜余下的日子。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追寻着日记的只言片语,努力唤起那残缺的记忆,拣几件趣事杂事糗事,摒弃沉重,避免极端,一笑了之,可矣。

【人生第一次品酒】

刚到农场,我被分配到了蓬安队(又叫402队,兵团组建后改为26连)。这里的老工人大都是当年农垦师留下的退伍兵,见到我们这群城市来的学生娃,特别热情,在接风洗尘的迎新会上,非要跟我们碰上两杯不可。

我生来不好酒,也从未沾过酒,但碍于面子,加上一些好奇,在老工人的怂恿下,也眯着眼睛抿上了两口。当时酒的度数不高,但对于初次尝酒的人来说,也够刺激的。我感觉到浓烈的酒精瞬间就撕裂了喉头,直插心窝,再搅动着血液往脑门冲去。兴奋过后,我有点迷糊了,不是酒醉,而是感到酒的味道有点怪怪的。都说酒是甜的,怎么我第一次品酒却品出咸味来?事后,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拿了酱油坛子去打散装的地瓜酒,所以酒是咸的;另一说当时喝的是五加皮,由于五加皮和酱油同色,不经意混在一起了。究竟哪种说法为真,现在谁也说不准,反正,五味俱全的知青生活从此就拉开了序幕。

▼作者在农场当胶工时的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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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当上一回仵作佬】

到农场不久,我们接受了一项任务,一位老工人因病去世,要埋到红岭。埋死人的活谁都不愿意干,叫队里的“牛鬼蛇神”去吧,又听说这位死者生前搞过治保工作,担心阶级报复。因此,这项任务就落到了我们知青身上。记得那天天气不怎么好,我们一大早扛着锄头,走了好几里地才来到红岭。这是一片宽阔的山丘,土质是褐红色的,所以叫红岭。

我们一到就咋呼着为家属们看风水选宝地,其实,我们什么也不懂,但偏要不懂装懂,因为这关系到“阶级感情”问题。挖坑掘墓是很讲究的,方向要正,上下要垂直,底部要平整,这样死者才能睡得安宁,我们在汪连长的指挥下,可以说认真到了精雕细刻的程度。棺木用牛车拉过来了,下葬棺木是最辛苦的活儿,我们在墓穴底部用石块垫好基础,把绳子系在棺木两端,再用两根粗圆木条穿过两端的绳索,七八个人先扛后抬,找准方向,才能把棺木缓缓下放在墓穴中。最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棺木下葬后会出现一点倾斜位,这样死者睡得不舒服,忘记了是哪位勇敢的知青,二话没说就趴到了棺木边,透过墓穴与棺木之间窄窄的缝隙使劲地往里塞石头,全然忘却了自己与死者只在咫尺之间。

埋好棺木,堆好坟头,竖好墓碑,我们在墓前烧了三柱香,洒上一些酒,祝死者在天堂走好。大家都说,知青什么都能干,什么都干过,这不,我们还难得当上了一回仵作佬。

【迷糊中等待上帝召唤】

1970年初,我到师部搞了两个多月的创作,回农场不久,便和几个知青一起到一团打石。那段时间,已无法回忆起是在哪里参加哪个大会战,只是在日记里写着:“突击队从7月15日开始到31日结束,为期17天,很不幸,同志们热火朝天地干,我却躺倒了一个星期……”当年突击队的艰苦生活现在只依稀留下一点印象,但病倒的孤独却一下子跃然脑海,难以挥去。

记得大会战是每天早晨4点、5点爬起来开工,一直挑灯夜战到夜里10点、11点,回来打桶水冲去一身汗臭和污垢,又要趴在煤油灯下赶写宣传稿,休息时间不到三四个小时。虽然,时代的狂热已经把我们锻造成只会机械思考和机械动作的机器人,但还是抗御不了极限的挑战,我倒下了。这是一次高强度的身体透支,发烧高达40度,迷迷糊糊躺了好几天。远离家人,缺医少药,没有营养补充,身边的人都参加会战去了,孤零零一个人留草棚里,宛如一个败下阵来等待上帝召唤的伤兵。当时胡思乱想些什么,现在已无从回忆,但那种无助的孤独却深深嵌印在我的记忆链条里。

▼1969年春节,知青们在连队门口的小山坡上留影。左四为本文作者麦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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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我在迷糊中被人唤醒,是知青们托人从场部买回两个罐头。我惊醒后直楞楞地盯着送来的罐头,感慨万千,就像自己被遗弃在远离人烟的孤岛上,绝望中忽然发现了救援者的身影。此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股苦涩的泪流从心底直冲眼眶。痛哭后,各种难以名状的压抑由此得到释放,我舒服多了。

【热情难却的野猪宴】

不久后,我被派驻到22连,那是一个苗村,离场部数十里,很偏远。那里的苗胞直白单纯,你尊重他,他会把你视为兄弟,你小瞧他,他会把你看作异己。一次,苗胞的首领蒋连长说他猎到了一头野猪,邀请我们到他家喝酒尝鲜。连长的盛情,对于我们这些难得吃上一次荤的知青,真是莫大的荣幸。

连长的家是用竹篾、树皮、茅草编搭而成,灶台就建在一进大门的客厅一侧,我们还未跨进大门,一阵阵野味的焖香就扑鼻而来,更加吊起我们的胃口。摆好菜,端上酒,家宴开始。既然是野猪宴,一上席,连长就热情地给我盛上了一大碗野猪肉。我贪婪地闻了闻,好香,但味道有点怪,再吃上一口,差点出大事,变质的霉肉弄得我翻肠倒胃,幸亏没有当众出丑。原来,这头野猪套上连长的铁夹已经死了好多天了,但苗胞不以为然,配上诸多的香草和调料将其焖熬,也可以成为一顿美餐。怎么办?按照苗族的习惯,你还得硬撑下去,人家好客,你不能翻脸。看着连长一大口一大口美滋滋的样子,我犯傻了,只好一口肉一口酒,一口酒一口肉,利用酒精的烈度强压下欲吐的感觉。我是不会喝酒的,几口下肚,已经醉意朦胧,趁着神智麻木的状态,终于把一大碗令人作呕的霉肉全部咽下肚子里去。

这次赴宴令我难堪不已,但苗胞的友好和热情却使我难忘终生,感谢连长的诚意,感谢苗胞的友情。

▼麦嘉全(后左)与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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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饥似渴刨“禁书”】

知青年代对于思想活跃的知青们,闭塞、单调、枯燥的生活,无法满足他们对知识的渴望。记得宣传队驻扎28连的时候,我和云山俩同住一间小草房,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撕掉封面,已经传阅得又残又脏的《红与黑》,如获至宝。这可是当时的“禁书”,咱俩的过手时间只有两天。好在当时宣传队相对自由,请病假不用去卫生室开证明,也不用向连队申请,于是,我们一人请了一天病假,再熬上一个通宵,云山看时我放哨,我看时云山放哨,四百多万字的巨著就这样被我们这两个如饥似渴的青年刨了下来。尽管当时对司汤达的批判现实主义不甚了解,尽管当时对于连的反叛精神不懂领悟,尽管当时被瑞那夫人和玛特儿小姐弄得神魂颠倒,但我们似乎从茫茫的红色海洋中看到了一点异彩,感到尤其的亢奋,感到格外的新鲜。现在回忆起这段小插曲,我突然懊悔起来,倘若当时也能如此去刨刨“数理化”,那该多好啊。啊!人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有满足,还是尽量往前看吧。

【茂米河上的初恋】

那个年代,恋爱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轻则说你作风不正派,重则冠你男盗女娼的罪名。所以,当时知青们恋爱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在宣传队,我和她悄悄地爱上了。记得一次宣传队到山上伐木,然后将木材顺着茂米河漂流回连队。开始,队员们一起下水,边放木边嬉闹,欢笑声萦绕着河的两岸。慢慢地,木材漂散了,人也分开了,茂米河又恢复到以往的空寂,只有两岸丛林传来的飒飒讽风声和悦耳的鸟鸣声。她不怎样识水,我伴随着她的左右,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不知不觉,我们与队员们离远了。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耶和华神正在为亚当和夏娃缔造新的伊甸园。我曾牵扶着她的手领她游过深潭湍流,也曾搀扶着她的臂带她趟过乱石浅滩,甚至还曾在她滑倒的瞬间顺势把她抱到怀里。然而,这回亚当和夏娃没有蛇的诱惑,更不敢偷吃智慧果,每当我们身体接触在一起的时候,马上如同触电般的迅速弹开,惟恐被耶和华神发现。现在我俩相守相依40载了,两鬓的白发已淡薄过去的浪漫。本来,这些私密只想留给自己享有,但作为年代的追忆,将其公开或许能更完整地勾勒出当时的轮廓。

▼麦嘉全与他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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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的记忆一经连接,那个年代的影像就在我眼前若隐若现,有壮烈之举,有寂寞人生,有悲惨之情。如抗击14号强台风、天堂水库大会战,又如星夜割胶、冒死排炮、苦盼回城等等,应该有不少农友记忆犹新并笔下生花。我把往事喻为“飘过的烟,逝去的雾”,是因为我期盼今后的日子能够轻松一点。只希望新生代们能多看看贫困地区穷苦人家的艰难生活,自食其力,孝敬父母,不走歪道,堂正做人,足矣。

作者:麦嘉全,广州老知青,毕业于华南师范学院附属中学,1968年11月上山下乡到原广东农垦中建农场(后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九团),回广州后,在新闻文化系统工作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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