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大爷 发表于 2021-12-18 10:07:34

邵培德|纪实文学|我的知青生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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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忙第二天,活路照旧,但我的腰却酸胀起来。栽秧弯久了,站起来伸一伸,腰还略略有些疼。我坚持着,到第三天,酸胀似乎轻了点,到第四天,竟然不疼不胀,好了。劳动既久,便得适应。可第五天上,双腿膝盖以下,白天忙于劳作,似无感觉,而晚上竟奇痒难忍,用手去抓,有黄水流出,吓得我叫出了声“咋搞的呢?”晒坝因堆了麦子、豌豆、油菜,为防人偷,开金、星德在守夜,听见了,同时走进屋。

开金说:“桥大田去年冬天,鸭棚子放鸭子在田头歇了一晚上屙了不少的鸭屎。鸭屎田栽秧水淹到哪里哪里就发咬(读liao),痒得很,一抠就抠出黄水。不要紧,晚上拿清水洗一洗,白天到清水田栽秧,在清水田腿杆拔来拔去,拔来拔去的腿杆就好了。”一席话,绕来绕去的让我也放了心。星德没多话,只一旁点头道“对头,对头”。星德人老实,是开金长辈,年龄其实比开金小;星德才是保管员,而外人看起来,开金才是主舵管保管的。

果不其然,抢种抢收结束,腿杆上除抓过的地方有疤痕外,其余没事。但农忙还有尾声,阴历五月,田头要薅秧,除草,松秧根,好让秧多分蘖,多出谷;尤其地里还要栽红苕,收包谷,跟着又点秋包谷,一年四季农民那得空闲?不过,这些日常活,队长不会来催工,到底农忙还是过去了。农村又恢复了为挣工分的常态,慢慢干活,磨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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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例外是有的,打麦子,榨菜油,出工仍要三倍记工分。终于在书记努力下等来了公社农机站的打麦机,机手是个肌肉结实的大个子,安排在我家吃饭,队长叫保管员在保管室拿了小半碗菜油,开金带了两个鸡蛋和一窝白菜来,说是给机手吃。上午机器由四个壮劳力抬拢晒坝,就给机手煮了一碗鸡蛋面吃。然后开动机器,响声震天,晒坝上空灰尘弥漫。

妇女解麦捆,递麦秆,两个男劳力将麦穗喂进机器,“啪、啪”几下机器下方流出麦粒,撮走麦粒,拿走打过的麦秆,机器一端有长管子吐出麦壳,不过一小时,堆如小山的麦捆就缺了一大角。接着下一班人马来替换,两轮下来都累得够呛。机器要检修,各自回家吃午饭。机手围着机器转了转,紧了紧螺丝,将发动机灌了水,午后继续打麦。我给机手煮的白米干饭,炒的莲花白下饭,我也顺便一起吃。这一顿饭,惹得守保管室的星德直吞口水。

天黑收晚工,麦没打完,临近生产队已来人守着机器,半夜要抬走。央求机手,机手通融,道天气好,不然雨一淋麦落地就要发芽,便答应了。队里巴不得加工加点,拿来马灯,至半夜打完了麦,邻队抬走了机器。机手晚上鸡蛋面吃多了点,不愿走,队长明白心意,遂叫来会计出纳四人就在我家打长牌,赌一分钱的输赢。我第一次看到长牌的样子,第一次看到赌博,待认识了天地人和幺,瞌睡袭来,也就睡了。

第二天,闹哄哄的声音把我唤醒,开门一看,全队的人都聚在晒坝分麦子,要交公粮的麦子与麦种已收进保管室,剩下的好麦子不多,多的是坝脚麦和未打干净的麦穗。保管员掌秤,会计报数,出纳星惠撮好麦子先称,开金撮坝脚麦与麦穗后称,后称的麦子夹有灰土小石子且麦穗也有好孬(读pie)之分。就在这好孬之间,吵闹着说开金给别个撮的好,给自己撮的差,不公平,瞎起整。整火了,开金不时吼一声“你来,你来撮”,没那个敢来得罪人。待刘女子来称麦,开金才真的长了眼,不是挨着撮,撮箕飘向上,坝脚麦显然灰土少,还没石子,有妇女“啊”了声,刘女子回头恨了两眼,晒坝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之后,反而没了空话,一会儿麦分完人散去。

太阳三竿子高,吐出热浪,除香樟树遮阴的地方,整石头的晒坝烈日下似乎在冒白烟要炸裂。一直沉默着在监督称秤的队长这才开口说:“老邵,今天不出工,你把分给你的麦子就在晒坝一角晒好,傍晚前打出来收拾干净,只怕暴雨要来了。口粮不多,还要节约着吃哈!”成中拖着熬了一夜的疲乏身子,去了对岸院子。

星德将保管室的麦子背出来晒,他边晒麦子边向我又像在自言自语说:“成中肯定又输钱了,每回都是星惠哥赢。”张星惠瘦高个子,约六十来岁,是正房长辈。星德告诉我,星惠解放前读过几天私塾,认得几个字,尤其算盘打得精,知道的掌故多,也算队上“秀才”了。队上成分就他高点,是上中农,但论真讲,该划富农成分的,因为开彦书记的暗中帮助,才没成“五类分子”挨批斗。

我分了21斤好麦子,6斤坝脚麦和一小捆豌豆卷(须自己用连枷打出豌豆来),保管员说,队上研究照顾我是单身汉、外来知青,还多分了两斤好麦子,我自是感激。当天就晒干了麦子,打出了豌豆。下一天午后,果然起了狂风,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瓢泼般,农民高兴地喊“下得好”,稻田正需要水。雨过,栽了苕。进农历六月,一天收晚工路上队长问我明晚去不去榨菜油,并说很苦的,我当然答应了去。

石泉公社一大队才有榨油站,尽管有书记的努力,我队还是排了很长时间才被安排在这晚上榨油。落黑将菜籽背到榨油站旁边一间屋等着,眼看前面一个生产队的油要榨完了,我们就忙忙翻炒菜籽,别队的人刚取下榨过油的最后一块菜籽饼,我们便将热菜籽放入榨堂。师傅将榨堂封闭好,便开始了榨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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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整树做成的长长的木锤,从屋梁上吊下来,绳索、木锤都油光光浸透了油,看得出很有些年头了。前面两个人掌绳索,后面一个人在木锤尾部推木锤,师傅喊开始,三个人行动一致,后退、再后退到不能再退,师傅一挥手,都同时用尽吃奶的力跑步撞向堂心,“咚”地一声震响,手臂震疼如撕裂;还得赶快又后退、再后退,又是跑步向前,“咚”地一声震响。如此反复几十次,已是累得不行,疼痛难忍。换下一批人上来,换第三批人上来,换第四批即最后一批轮到了我上。

如前,师傅喊一声开始,便后退后退,挥手,向前,“咚”地一声响;再后退,挥手又向前。到第七八个来回,汗水打湿了衣服,模糊了眼睛,看不清师傅的挥手,稍一迟疑,掌绳索的人带动我向前,因慢了半步,木锤撞在了榨堂堂心外。“停!”师傅一声大叫,随后就是脏话,“瞎了眼睛,狗日的要看清楚,撞坏了,你赔得起!”成中忙上前说:“他是重庆知青,眼睛还近视。”“哎呀呀,得罪了,得罪了!我才是狗眼不识泰山!你们队有这样好的知青,难得,难得!好多知青下乡来不劳动,整天就这个队串到哪个队,吃啥子转转饭,管又不好管。”队长换了我去炒菜籽,活路当然轻松了许多。

菜籽榨完了,天也快亮了,菜油与菜籽饼也收拾好了,我们就在榨油站小憩一会儿。师傅过来说他该回家了,白天有人来换班,又客客气气问我贵姓,再次道了“罪”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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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邵培德,籍贯重庆,共和国同龄人,青年下放南部县作知青。先后任四川省南部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学科带头人,成都棠湖外国语学校高中语文教师,学科带头人。全国模范教师,四川省特级教师,四川省中小学高级教师职称评审委员会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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