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大厂前员工返乡创业五年：无花果、兔子粪、流量

雨水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从互联网大厂辞职回到四川阆中老家后，黄金开始对天气更加关注，原因很简单，雨水、气温等都直接关系着无花果的收成。

5年，是黄金给自己定下的一个时限。2017年4月，31岁的他放弃大厂近百万年薪的岗位，给成都的妻儿留下了5年生活费，带着剩下的积蓄回村里尝试种植有机无花果，做好了几年不挣钱的心理准备。



“无花哥”黄金在无花果基地。

返乡第一年，黄金几乎没发朋友圈。其他离职的同事往往是大厂或者创业，创业的拿到几百万投资也并不鲜见，只有他，回到四川阆中老家种无花果，在地里晒得傻乎乎，打交道的是平均年龄50岁以上的乡亲，经常满把地抓油菜枯、兔子粪等各种有机肥，工作多年的积蓄还越来越少。

第二年，上年种下的无花果树发芽后，他在快手上发了第一个视频，以“古城无花哥”的名号走上了“乡村网红”之路，后来积攒了超10万粉丝关注。

第三年开始，他给四川等地的农民朋友讲解“互联网+农业”的经验，帮助更多农民少踩坑。

5年的时限越来越近。2022年1月5日，黄金第一次走进腾讯滨海大厦。这一次，他因参与“中国农大-腾讯为村乡村CEO计划”而来，与全国10个省市、20个地市州的50余名“乡村CEO”学员在深圳集中学习一周。

“这次培训干货太多了，中国农大李小云教授用6年时间将河边村打造出来的案例，让我激情澎湃。再给我5年，我一定会打造出一个不一样的乡村！”黄金说。



1月4日，黄金在“中国农大-腾讯为村乡村CEO计划”年会暨开班式上发言。

吃百家饭长大的全村首个大学生

1986年，黄金出生在四川省阆中市沙溪街道金鼓村，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父母希望孩子将来长大能过得好一点，于是取名黄金。

不幸的是，黄金不到一岁时母亲去世，从此父亲一人带着他和哥哥生活。他回忆说:“我是一个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孩子。记得小时候端着碗在村里到处跑，邻居看见了都会往碗里夹两片肉，学费上也给了我不少帮助。”

2005年，黄金成为全村的第一个大学生，考入四川省第一所师范类高等学府——西华师范大学。

2009毕业后，黄金选择在成都工作，希望努力工作挣钱在城市里安下家，把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接到城市里享福。

不幸再一次发生。2010年，他的父亲因癌症去世。在离开前的最后一段时间，父亲嘱托他，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帮帮那些给了自己家无数支持的乡亲们。

尽管父亲的去世对黄金打击很大，让他的生活一度失去重心，但他牢牢记住父亲的话，每年都回村里看望曾经照顾过自己的乡亲们，送上一些礼品。

2016年，30岁的黄金在成都过上了有房、有车的生活，妻子是大学同学，女儿聪明可爱。

这一年，他在回村看望乡亲后离开时，猛然发现他家的房子还是自己小时候去玩时的样子，折回去一看，他家吃的玉米面、酸菜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与日新月异的成都相比，这个村庄好像被遗忘了。当年对自己好的村民们，生活好像并没有更好。黄金突然有一种非常内疚的感觉，开始动了心思。

一个偶然的机会，黄金看中了无花果。他分析说，一是四川是中国无花果三大种植区之一，老家的水、土壤、气候等条件比较适合，二是无花果本身既能当水果吃又有药用价值，符合现代人对健康的需求，三是无花果种植技术不难，投产又很快，一年有两茬果，果期长，还可以进行加工。

起初，黄金的想法是聘请乡亲种无花果，自己来收购做加工和通过互联网销售，但村民们则有明显的顾虑，有的担心他是一时头脑发热，有的怀疑他是不是在外边犯了什么事，要回村里躲躲。

经过一年的思考，黄金决定自己亲自下地种植。2017年，他辞了职，带着想让大家富起来的心回到家乡，流转了村里的100亩土地，计划从无花果的果实销售做起，等将来有了基础与产量保证后，再考虑加工或后续食品研发。

与油菜枯、兔子粪打交道的“古城无花哥”

回到乡村的前几年，黄金的主要时间都花在田里。

早上5点起床给无花果树浇水，上午9点回去躲避毒辣的日头，下午5点再去干活，回家吃完晚饭往往已是夜里11点了。下雨了，要盯着园子里的水，及时排水，干旱，又要浇水。

由于是按照有机标准进行种植无花果，黄金施的肥是油菜枯、兔子粪等。

如此种种，都与以往高大上的办公生活极有反差。



为给客户提供有机无花果，黄金带领村民人工除草，不使用除草农药，天气热时往往满头大汗。

与村里其他农民相比，黄金的不同之处在于在干活之外还要上网学习和带货。

为了学习和掌握无花果种植技术，他在网上查阅资料，下载后打印的A4纸有一米多厚。

2018年3月16日，黄金种下的无花果第一颗枝芽冒出，他把它叫作“希望之芽”。这个月，他在快手发出第一条视频，开始经常与网友分享种植无花果的过程，让网友看到无花果如何从小小的果树长大、结果。

又过了两个月，他终于有底气发了条朋友圈，用“九宫格”向前同事和朋友们展现自己离职一年多的动向:“1年沉寂，10月精耕，100亩果园，只为‘向往生活’；一纸规划，十足把握，百分自然，独求‘健康果实’。我所寻觅和追随的远不只健康和情怀，还有实打实地培育一颗有机鲜果。”

没想到，黄金朋友圈的不到500个好友，给了他200个赞。他说:“这给了我很大信心。从那之后，我就正儿八经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是种地的农民。”

从此，他大胆地在朋友圈带货，众筹过无花果，推广无花果干，还卖过为除杂草养殖但因为爱吃无花果被宰掉的“除草鸡”。无花果第一年结果后，年产值超过20万，带动了105位村民增收，2021年产值则超300万元。

经过几年来的努力，无花果产业已经成为黄金所在阆中市的优质特色产业，他本人也成为“2020中国助农直播带头人”“四川省返乡下乡创业明星”，荣获“四川省第四届农村乡土人才创新创业大赛乡村振兴贡献奖”。

他畅想的未来是:“我走在乡村，田地里是繁忙的景象，村里的乡亲推着无花果，一箱箱送到车间，车间的机器忙碌地运转，车间外的货车排着队上货……”

作为老师和学生的“无花哥”

返乡近五年来，黄金在种植、加工有机无花果方面踩过一些坑，得到过不少帮助，也在帮助别人。

2020年，黄金带领的合作社建设厂房遇到资金问题，腾讯公司在了解情况后很快为合作社支持了一笔厂房建设资金，现在合作社厂房已经建好投产。

基于在互联网行业工作多年的经验和农业实践，他为四川、青海多地的农民朋友讲解“互联网+农业”的经验，帮助更多人少踩坑。2021年4月，黄金还被聘为四川省农业广播电视学校高素质农民培育兼职教师。

“‘互联网+农业’很美好，但里面的坑非常多，特别希望我的坑点分析能帮助更多的农民朋友减少损失，如果能帮助大家运用上互联网就锦上添花了！”黄金告诉记者，农业回报周期长，农民挣钱特别不容易，他曾遇到一个种草莓的村民在别人的推销下花10万元做了网站、公众号等，结果并没有起到作用，而这10万元意味着村民要卖出几十万的草莓才能赚回来，这种损失让人非常痛心。

1月4日，在“中国农大-腾讯为村乡村CEO计划”年会暨开班式上，黄金说:“2017年时，我身边回乡的人很少，现在回乡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很想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好，但是又缺乏一些知识技巧，特别是乡村建设和乡村治理的一些理论和实践知识。”

之后几天，黄金和参与该计划的50多位“乡村CEO”学员们一起在深圳集中学习，同学们来自多个民族，有退伍军人、返乡创业农民工，也有投身乡村振兴4年多的海归硕士。大家的背景不一，但都有着振兴乡村的共同愿望。

作为项目首席导师，中国农业大学文科资深讲席教授李小云表示，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正推动乡村成为一个新的社会经济空间，回归乡村的社会价值，也在带动更多的人回乡创业和生活。在这一新的背景之下，乡村人才缺乏的问题日益凸显，不仅缺乏基层治理的人才，缺乏致富的带头人，还缺乏专业化、职业化的经营人才。

中国农业大学和腾讯公司联合启动的“中国农大-腾讯为村乡村CEO计划”将聚焦乡村职业经营管理人才匮乏的短板，希望通过三年的实验，来摸索乡村职业经理人的培养机制，包括探索培养什么样的乡村职业经理人，如何让职业经理人在合作社、农民经济组织及乡村公共事务管理中发挥作用，以及高等教育如何更好地支持乡村职业经理人的培养等。

李小云告诉记者:“中国乡村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和增长潜力，就像改革开放初期很多人无法想象深圳后来的发展，乡村的美好未来也等待更多人去发现，乡村的未来需要更多专业人才加入。”

【记者】马芳

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