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冤不冤？违规收治亲戚入院致10余名医护隔离，院长和副院长双双获刑

导读

当我们把防控避险寄希望于运气时，我们就不是战士了，而是赌徒。

作者：叶正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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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发生在两年前的2020年1月，直到两年后的今年5月10日才开庭审理宣判，可见此中纠结。

5月10日，南充市顺庆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四川南充市一医院院长、副院长因拒不执行疫情防控措施，违规将发热病人收治入院，导致该医院十余名医护人员被隔离一案。法院当庭宣判，两被告人构成妨害传染病防治罪，均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图源：网页截图

一个医院，院长和副院长双双被判刑，这并不少见。但原因不是贪污受贿，也不是医保问题或医疗事故，而是因为救治了病人，这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有人说这两位院长、副院长有些冤，有人说这两位难兄难弟有点背。因为医生治病救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见死不救才是违法犯罪，可如今，治病救人不是你想救就能救，而是要讲究方法和规则。

据说，这两名院长当初收治了2名发热病人苟某某和贾某某，此二人系副院长王某某的亲戚。当时多名医护人员提出反对意见和转院建议，但是两名医院领导抱着侥幸心理，不当回事。

现在想想，不难理解，2020年元月，有多少人对这个新冠疫情像现在这样认识和拎得清？

但是，墨菲定律果真是无处不在。只要有可能发生的事，它就会发生，靴子总会落地。

所以，在这里提醒各位同仁，疫情之下，病毒面前，千万不要耍小聪明，不能抱侥幸心理，一定要遵规守矩。你没有中五千万彩票的运气，但你很有可能中五千万分之一的霉气。

因为治病救人，却被判了有期徒刑，这种憋屈和崩溃的心情，同样作为一名医生的我，是感同身受的。并且，我也差一点和他俩一样，成为了不幸的一个。

那是2020年2月，武汉疫情已开始火喷，但是全国其他地方还是刚刚拉响警报，包括医务人员自己，对这一“肺炎”都并不十分了解，亦没有全面的认识和足够的重视。

大年初二，我上发热门诊。

上午九点，来了一个发热病人，武汉返乡。一测体温39度，我遂给他查了血常规、CRP，以及肺部CT。

结果白细胞正常，淋巴细胞稍低，CT示左下肺有毛玻璃影。

因为当时我在谭秦东老师拉的一个全国各大三甲医生群里面，群里有不少武汉的医生，其中包括李文亮医生当时都在群里面。前一天晚上，李医生还在群里与大家互动，说病情有好转，好了还要继续抗疫。谁也没想到，没几天，李医生就令人震惊出乎意料地突然离世了。

由于去世得太突然，当时还有各种猜测。后来才知道，李文亮医生是死于“炎症风暴”。并且，他所在的科室，好几个医生都先后被感染病逝。可见，这一病毒一开始的毒力，是非常可怕的！

说句实话，我至今非常感谢谭秦东老师，如果当时他没把我拉进那个群，没有认识李文亮等还有其他的很多武汉医生，或许，我的人生也会和这两位院长一样，进入一个灰色轨迹。

正因为群里武汉的医生老师们，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谈论这个可怕的传染性“肺炎”，我才提高了警惕。

当时，就立即将那人“控制”在了发热门诊留观室，没有收住入院，并报请医院相关科室会诊。

大家都拿不准。

请示院长，指示上报县防控专家组。

专家组当时也不能确诊，准备先让其回家，那时候好像只有确诊，没有疑似病例说法。

但是，我把想法和群里的一些武汉医生讨论交流情况和院长说了，因为这个人是武汉回来的，发热，白细胞不高，淋巴低，肺部毛玻璃，我始终放心不下，感觉不妙。

院长听后，也有些紧张起来，就再次向县卫健委、疾控中心、总医院领导进一步汇报。县专家组一下子也高度紧张重视了起来，连夜同疾控人员到那名患者家中对其进行核酸采样，连夜送到市疾控中心进行检测。

当晚12:50的时候，市里核酸结果出来：阳性。

次日送省疾控复核，也是阳性。

就这样，我们县，也是我们市，第一例确诊病例就这样被我发现了，也差点被我放过了。

我也因此成为了一名“抗疫一线”医务人员，得到了几千元的补助和职称晋升、交通出行、旅游等很多方面的优待。



图源：作者提供

但至今每每想起，我还都是后怕得额头冒汗、心有余悸。

要是当时我稍微疏忽一下，一带而过呢？

那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一想，结局很可能和这两位院长差不多。

要知道，那可是在2020年之初啊，是李文亮都被训诫的时候啊！

要是其他医生呢？

他如果不在武汉医生群里面，那时候很可能对新冠肺炎并没有多少警惕性，如果认识不足，没有上报，那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即便如此，事后当地纪律部门对于我们当时让患者自行离院，依然展开了细密严谨的调查，拟对这一行为进行严肃追责！

所幸的是，我们院长找到了救命的一根稻草。那就是当时市里下发到县里的防控文件，是大年初二连夜紧急下发的。因为是在晚上，下班期间，我们医院接到县里文件时间是次日白天上班时间。

就这么打了一个文件接受时间差，救了我，也救了许多相关人员和领导。否则，我敢肯定，下场一定不会比这南充的两名院长好多少。

之所以提及这件事情，是因为我对南充这两位院长的经历感同身受。我虽没吹过他俩吹过的风，但走过他们曾走过的路。

疫情之下，医生很多时候，对与错，罪与过，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谁都知道正确的是什么，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选择正确。

疫情发展至今，防控已经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生态，一种让医护人员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生态。

前段时间，上海急救医生事件就已经让大家认识到了这一点。即使你再认真、再努力，你在这个疫情防控生态中，也都会遇到的各种客观上的难题，这些难题你如果不能解答正确，就会落入一种薛定谔猫的陷阱。

一方面不断抵消你的努力成果，另一方面让你的一切付出没有得到正反馈，你会怀疑自己的职业价值和努力意义，最终走上自杀这条路。

人生的所有决策，其实都是一种概率博弈，没有什么是必然之物。疫情时代，洪流急转，命运的凛风呼啸，可以说，我们无数次和厄运都擦肩而过。疫情之于医护，在很多维度下如黑箱盲盒一般。太多时候，无法预料它将怎样演变，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你只要一着不慎，就会把临床上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成绩都掩盖了。疫情掷骰子似的随机性，让运气成为了医生能力的一部分。

问题是，当我们把防控避险寄希望于运气时，我们就不是战士了，而是赌徒。

说真心话，疫情中的医护人员在临床中的多数负面行为，其实都是机缘巧合导致的，主观恶意的占比非常小。就像汉隆剃刀原理：能用疏忽解释的错误行为，就不要归咎为恶意。

当有人喊出不惜一切代价做好防控的时候，身为医务人员，一定要小心又小心，千万别傻傻地跟着喊，又抱侥幸心理。那样，你很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代价。

疫情已然是场持久战，医护人员无疑是与病毒正面交锋的主力军。血色的付出映衬着白衣下的仁心与担当。面对这场可以载入史册的疫情，很多经验都失灵的情况之下，可以不允许治病救人的医生试错，但是否也要对他们有一定程度的容错？

相当多的人，在出现问题的时候，不是拷问问题的症结，而是庆幸这种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要以为你所经历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也有可能是历史上的今天。

当然，必须指出的是，在目前这样一种容错率低到极限的疫情防控环境下，要想不出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抱任何侥幸，一切的动作只需要循规蹈矩的走就好。踩着规则的脚印走，最安全，即便出事，也轮不到你担责。

疫情中的我们，都是那一片落叶，风起时，随风飘扬，不知道要飘向何方。风一停，落入泥中，车轮滾滚中碾入浆。

责编｜苏沐

封面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