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时供三味

往熹/文

笔者生长在川北农村，直到上大学时才离开。进城读书工作多年，早已适应了都市里的生活。年届不惑，内心却越发思念农村的老家，想念故乡的味道，略记一二，聊作画饼之供。

米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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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忆说：“在以前，茶叶实在是稀罕之物，一般的乡场上买不到，只有县城有卖。”在我的印象中，吾乡绝大部分农民家中确实是不备茶叶，也不喝茶的。所以米茶饭与茶毫无干系，实为解暑之米粥。

南部县有嘉陵江、西河、宝马河等江河过境，农历六七月间，往往酷暑难耐，农家妇女便会做这种米茶饭供一家之饮。米茶饭制法颇简便。晨起，料当酷热，辄取自家所产籼米一小碗，下锅干炒至焦黄而不煳，以井水一锅熬煮，等到米粒中间开花即好。放凉到午后，舀出来一家人分喝，入口稍感焦苦，味不甚佳，但确有解暑之效，这样的做法颇合道理，籼米炒黄后再煮，可以减少胶质，加上其焦苦味，自然爽口止渴。大概是吾乡本不产茶，更兼民生寒苦，炎夏无以解暑，遂变换稀饭的做法，从而创造出米茶饭这一剂冷饮来。实际上，就是米茶饭这样的冷饮也不常有，不过是在极热的天气，碰巧农妇有空闲有心思的情况下偶尔为之。

每年春末夏初，人们会在山坡上、田间地头采香炉草（也称香龙草）、侧耳根等植物茎叶，洗净晒干收贮，夏日炎炎的时候亦可泡水喝。舀井水一碗，投以捣烂的蒜瓣，加适量醋，即饮，则是更为简便的解暑办法。

激胡豆



激胡豆乃下酒之物也。胡豆也被称为蚕豆、罗汉豆，在川北，大约只有胡豆这一种叫法。南部县人多地少，农民不舍得拿整块好地来种胡豆，多于田边地角种之。春天里，新鲜胡豆摘下来，像鲁迅先生在《社戏》一文中的办法料理，自然好吃不过。惜乎春光易逝，嫩胡豆不能常有，但只要主妇安排得妥当，干胡豆却可以吃上一整年。

激胡豆的做法不复杂，取干胡豆一中碗，入冷锅，烧柴火炒至有炸裂声时，舀冰凉的井水一瓢倒入锅中激之，然后煮到胡豆开裂、豆瓣酥烂时起锅装碗，用辣椒油、盐、蒜末拌食佐酒。

激胡豆最受男人和小孩子欢迎。农事沉重，男人们干的大多为重体力活，晚饭前喜欢喝几口烈酒解乏，激胡豆是难得的下酒之物。农村饮食粗疏，往往食无兼味，小孩子们嘴馋，也视其为珍馐。主妇往往会教育小孩子不要贪嘴，要懂得礼数，体谅父兄之辛劳。男人们视小孩子在膝下环绕讨食为最大乐趣，常省下原本就不多的豆子分赐诸小儿。祖父常夸自己半颗胡豆可以下二两老酒，农村生活清苦可知，吾祖吾父舔犊之情可知。

干煸子



干煸子也叫干煸子馍馍，“馍馍”一词在川北使用得很宽泛，馒头叫馍馍（或蒸馍），月饼叫馍馍，甚至糍粑也可以叫糍粑馍馍。干煸子的制作方法简单：以井水和面，无须发酵，捺熟后抟成饼状，饼之大小随意，小者比中碗口，大者可如脸盆，厚寸许，然后入十印的大铁锅，用文火烘烤数小时。烤熟后饼面微黄有小焦斑，里面紧实，闻之面香扑鼻。干煸子除了面粉和井水外，不添加任何调味品，吃起来富有麦香，微带甜味，很是可口。

干煸子馍馍具有扛饿、好携带、不容易腐败等特点，方便人们农忙时节带到田间去吃，或者出远门时带上做干粮。因为它做起来很费时间，一般是女人们在头一天晚上熬夜做好，一个个香喷喷的干煸子往往是家里女人用宝贵的睡眠时间换来的。

小时候，我很愿意在农忙时到田间去玩，大概是为了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干煸子馍馍。干吃容易噎着，人们便就着醋和蒜末兑的凉水吃，一口馍馍一口水，长时间的劳动后，吃起来更觉滋味十足。由于面粉没有发酵，面饼紧实，大人要反复警告贪馋的娃娃们：吃多了消化不了，肚子会饱胀！

父亲说，干煸子馍馍切成薄片炒回锅肉吃更是香得很！可惜我竟没有吃过，现在要做，按理说不难，但毕竟少了那时的环境和心境，怕是很难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