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雨落伞外》
务川冷泉水鱼庄 发表于:2023-7-16 07:36:34 复制链接 发表新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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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伞外

文/廖天元

当雷声在墨黑色的夜空炸响的时候,我听到雨声已经在窗前响个不停,“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节奏很快。我困得睁不开眼,但我清楚,这雨是从房顶顺势而来,滚过人家户的雨棚,然后泼洒在幽深的小径上,或者直接是从窗前两三丈高的榕树上,穿透树叶垂直落地。经过一系列的撞击与合成,雨变成了声音,变成了画幕,变成了洪流,肆无忌惮地在大街小巷东奔西突。



天气预报准得像我桌上测量血压的仪器。昨天下午收到暴雨蓝色预警,一时有些忐忑。曾经收到这样的短信,我会赓即跑回单位,做好相关应对工作。工作变化以后,这倒不用操心,只是突然就想起了老屋,想起了老屋中的父母。饱经沧桑的老屋,如何经得起风雨一次又一次地洗礼?大雨倾盆的时候,年迈的父母,又会起来撑开伞吗?

小时候夏夜暴雨,我常常会在梦中被乘虚而入的雨滴惊醒。我蜷缩在床角的当口,会听见父亲的脚步声。他喊着我的乳名从隔壁房间进来,在我的蚊帐上撑开一把伞,然后用极其温和的声音对我说:“好好睡,爸妈就在隔壁。”



那时人小,不知经年的泥土墙壁会有倒塌的风险。长大后,我可以想象,面对鞭打的狂风暴雨,那个时候爸妈的心,一定充满着担忧和不安,夹杂着愧疚和无助。一整夜,他们似乎都在絮絮叨叨,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一直在我的梦中回荡。

很多年来,他们省吃俭用,想完成心中的梦想。这个梦想应该由我来完成的,老家很多孩子外出挣钱后,回乡把房子修得一个比一个高。父亲嘴上不说,看得出满是羡慕。我工作,结婚,带娃,奋斗,一路爬坡上坎。待我真正有精力回望这风雨中的小屋时,规划中的高速公路不请自来,老屋不得不为此转移腾挪……关键是老屋四周,一脚踏上去就是基本农田,搬迁的位置始终定不下来。母亲欲言又止,却转头安慰我:“没事,都等了这么多年。”

我实在羞愧。虽然我在城里为他们购买了两居室房子,但是我知道他们向往的是叶落归根。老屋才是扎根的窝,即使简陋,也足以让年老的心安定安宁。

雨滴声声,梦回晒场。端午回家,见曾经的晒坝被新修的公路从中犁开,小时候留在晒坝的影像,被凌乱地暴晒在热烈的阳光之下。30年前,所有的粮食收割完毕,家家户户都喜欢去晒场晾晒。有一天,父亲和母亲把玉米晒好以后就去山间劳作,中午时分,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刹那间雷声大作,随后豆大的雨滴砸得地面青烟四起,接着一道白色的雨幕拔地而起。



我突然想起摊晒的玉米,把作业本一收,拿起一把扫帚,一头扎进雨里。

那个情景,至今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就在一刹那,我仿佛跳入了山中的池塘,轻薄的衣衫瞬间湿透。湿透的裤子缠裹着我的双腿,寸步难行。

多年后,我才知道大雨里是不能行走的。我从母亲愤怒的叫骂声中,知道有一种死法叫“笃死”——当雨水密度过大,人很难从雨水缝隙中吸取空气,很容易导致窒息。母亲骂的是四川话,后来我对照字典,猜测应该是“堵”字,也只有“堵”字,对行走大雨的描摹才如此逼真。

金灿灿的玉米粒被雨水冲得惨不忍睹,顺着水沟,一路七零八落。我拼命用扫帚想把玉米团拢一堆,然而雨实在大得让我睁不开眼。在我无助绝望的时刻,我看到白色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是母亲!

母亲一把伞遮过来,然后蹲下来吼我:“你跑出来干什么?!干什么?”我吓得发懵,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那么愤怒,不敢回答。突然间,我看见她的眼眶滚动着泪珠,声音也变了腔调:“你晓不晓得,下雨天会堵死人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扬起了右手,我以为她要打我,下意识躲避。没想到母亲,一把搂住我的腰。雨声太大,我听不见她在念叨什么,只看到她的双肩不停地抖动。

那一年,我十岁,第一次领略大雨的威力。那么大的雨,应该没有人听到,雨中传来的哭泣。

很多年后,我再读《论语》,孔子痛批子路:“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老人家看似对子路不留一点情面,实际对徒儿是多么的忧心。他坚决不赞同那种空手搏虎,赤足过河的鲁莽做法,他欣赏的是“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我再次想起雨中过往,想起父亲半夜给我撑起的晴空和母亲扬起的手。母亲那没落下的巴掌,是不是也表达了对我鲁莽无畏的不满和担忧。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儿子那么小,就懂得生活的不易。(赋圣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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