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老家变了味的年
冒着严寒,跨上那辆陪伴我十年的嘉陵,我回到了老家。破损的老家,已经算不得家了。屋檐横木挂在空中,摇摇欲坠;一些悬空半截的灰黑色瓦片,随时都会砸向地面;屋顶有几块空洞,露出梁木,那是老屋无法愈合的伤口;大门腐烂,门锁杳无踪迹。透过门缝和残缺的窗户,我看到屋内发霉的家具和潮湿的地面……老家的形象,如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在我的心房。
我不想进去,我也进不去了……我只能去细爷家落脚——每年过年都这样。
和堂弟一起祭拜先祖,是这次回家的目的之一。爷爷奶奶的坟墓就在村边,多年前,我们已经给其立了墓碑。烧纸,燃香,放炮,跪拜,一切都如从前。只是,我不会如母亲那样念念有词,不会向先人祈福。人死万事空,所谓的魂儿,那只是生者一厢情愿的空想。但奶奶的音容笑貌会浮现在脑海,勤劳的,仁慈的,和蔼的,饱经沧桑的。些许遗憾涌上心头,作为长孙,我没有给奶奶幸福。
父亲的墓在离村两里地的刘家园。那是畈地中间的一片墓地,是村子老人们最终的归宿。西北风呜呜鸣叫,似栖居于此的魂灵新年前的呜咽。父亲的坟墓在坟地的最北边,没有石碑,没有装饰,仅有一片衰草枯木,十分寒碜。我是愧对父亲的,遗憾,终没有机会给予父亲一些补偿。于是,心情愈发沉重了。
晚上,和几个自幼一块玩耍的兄弟聚在一块,闲聊童年趣事,才略感宽慰。
一位兄长提议,打打牌娱乐娱乐。大家都赞成。但在资金标准上有了分歧。他们说玩就玩大一点,搞一二三十的,进出一两千元。我吓了一跳,面露难色。职业使然,经济条件制约,我不能参与如此大金额的娱乐。我建议玩小一点,一二三块的。兄长鄙夷地说,当老师的就是小气,一二三块,光屁孩玩的,那有味?我不好反驳,就说,你们玩,我旁观。
他们聊了一会,便各自散去,听说村里有人在炸金花,那绝对是够刺激的赌!输赢几千上万乃常态。我是万万不敢参与的,只能找年纪大点叔伯玩小牌,权当打发时间。对那炸金花的,我无话可说,只是感到无限悲哀。十多年前,一位小弟年三十晚上,被一众年轻人拉去炸金花,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输完了一年打工的收入,自感无颜面对家人,回家拿火腿肠蘸敌敌畏服下,给自己的年轻生命按下了终止键。欢乐新年,却成了他父母此生永远的痛。又是守岁夜,那炸金花熙熙攘攘的现场,还有谁记得当年输钱自尽的少年?
初一的早上,没有过去的热闹。疫情原因,村里建议大家不要串门拜年。起床后,吃了早饭,便在我屋后的一位老弟门口聚聊。老弟中专毕业,闯荡深圳多年,创办了自己的企业,是我们这一带赫赫有名的小老板。他架起二郎腿,嚼着槟榔,侃侃而谈生意场上的轶事。他财大气粗,是绝对主角,其他人唯唯连声。有钱说话皆真理,无钱真理亦放屁。很现实。
临近午时,有人来请小兄弟去吃饭。他故作推辞,满脸自豪,终抵不住别人的热忱,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走了,我们继续留下聊天。但气氛沉闷了。一会,又有人过来询问小兄弟哪去了,说请他中午到家里坐坐。得知小兄弟已被人请了,他有点失望,自责起来,说来晚了,然后,悻悻地离开。
我也离开了,回到细爷家。心里很不是滋味。朴实的农村人,其实并不朴实。势利,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晚上,听说小兄弟吐了一床秽物。知情人说,从中午到晚上,他一连喝了四餐酒!这两天,他家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儿子出息母沾光。他母亲佝偻着身子,忙里忙外,招待客人,乐此不疲,容光焕发,让乡邻羡慕无比。
这天晚上,我是没睡好的。第二天早上,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便匆匆离开了老家——空气里满是硝烟味,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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