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素心人 发表于 2022-11-22 07:30:58

散文|廖天元: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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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廖天元

清明假期,朋友在微信群吆喝,快来看拜树。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有图有真相。上传的图片中,村里的白发老者、垂髫小儿正围绕一棵浓绿如云的黄葛树躬身祭拜,旁边还有人员在拍摄,细看,摄像机居然有中央电视台的标志……

这着实让我惊奇。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有这样的习俗。脑海里不禁生出三个疑问:为什么要拜树?仪式怎么进行?这个事有什么意义?

朋友的老家,在南部县胡家沟,是川北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二十多年前我去过,当时还在教书,担心一个优秀的学生辍学,放学后我便去家访。那天天下着雨,道路泥泞,溜到胡家沟,一双劣质的皮鞋也就报了废。那个时候,胡家沟对我而言,仅是一个小地名。

知道胡家沟的“不简单”,是前不久意外读到胡家沟村志。说清初湖广填四川时期,麻城县孝感乡的胡应德夫妇带着一儿一女与其他6家人来到南部县落业。南部县官府指定了7个居住地,由这7家人自行商议如何插占。7家人买了一口铁锅,来到红岩子河坝中(今南部县南隆镇),把7家当家人的姓名分别写在锅里的各个方位。然后,大家把铁锅抛向空中旋转,铁锅落地后,根据姓名所指的方位,确定各家插占的方向。大家把铁锅按名字分别打碎为7块,每家拿一块,叫做“打锅为记”。胡应德拿着写着自家名字的铁锅碎块,朝着打锅的方向择一山沟落户,从此,这条沟便叫胡家沟了。

如果这段故事有根有据,那么胡应德自然是胡家沟胡氏家族的始祖了。其实,始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胡家人在百年的岁月长河中,在荒芜寂静的山沟开创并留下耕读传家的胡家家风。不过有了这段故事,胡家沟的历史便厚重起来。顺应的,胡家沟的一草一木,也就有凝聚了岁月和历史的沧桑。

村民们拜的这棵树,是一棵黄葛树,看上去很有些年岁,巍峨挺拔、昂首云天,葱茏劲秀,如果以人来喻,必是德高望重之人。最让我震撼的,是她的根,盘根错节,交织缠绕,让我无端地想起老人跋涉的脉络,但不同的是,她古老的根一定奔涌着澎湃的血脉。

这样的树,我的一个朋友曾在安徽宿州与江苏徐州交界之地的皇藏峪见过。她归来写了一篇文章,详细记录了此事。她说,皇藏峪遍布青檀树,每一棵都在千年百年之上,它们或在石径深处,或在岩缝之间,或峭壁之端,有的一树独立,有的两树合抱,有的则三五相生相拥而生。有一株3500年、几乎贯穿我国整个古代史的的青檀树,却窘迫地挤压挣扎在石缝之间,庞大粗壮的根系紧紧裹挟着巨石,形成“檀石共生”的奇观。朋友激动地告诉我,青檀大多伴石而生,其根系会分泌一种液体,使它崩山劈石,彰显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这样的树,让人敬畏!值得膜拜!

胡家沟的这棵黄葛树,大约也历经了太多的风霜雨雪,究竟多少,胡家沟人现在也说不清楚。但这棵树一定目睹了胡家人千里迁徙、扎根安业的整个进程。她站在那里,以不畏严寒霜冻、盛夏酷暑的姿势,以坚韧不拔、默默奉献的品行,神一般激励着一代代胡家沟人,生生不息,开拓进取。为此,沟里的很多人家把这棵树认作孩子的“干爹”,以祈求得到树的庇护。

朋友发来视频,拜树开始。几个年长的老人头戴红巾,身着盛装,围绕古树绕行三圈,然后肃穆站定,点上香火,三次叩拜。周围有吹鼓手,悠扬的曲声,响彻天外。问君祖籍在何方,湖广麻城孝感乡……那一刻,古树是否有灵,是否听到胡家沟儿女对祖籍地的遥拜,是否听到胡家沟儿女对如今幸福生活的表达?

我实在有些孤陋寡闻。上网一查,才发现都江堰在雨水节也有拜树仪式。这一天,人们选定一棵大树,在树前先燃数只鞭炮,然后一人持柴刀在树干上轻砍三刀, 另一人向刀口喂一块肉和一团糯饭,再喷上一口酒,如此一来,树便“酒足饭饱”。每砍一刀,一问一答:“果子大不大—一大”,“果子甜不甜——甜”,“果子落不落——不落”, “树长不长——长”,“树高不高——高”,“树倒不倒——不倒”。拜毕,给树木培土除草,然后开始植树。

可惜的是,朋友是个“懒人”,给群里上传了一小段,胡家沟的拜树,是否和都江堰一带一样风趣,他们的目的是祈祷风调雨顺还是借此慎终追远,就不得而知了。还有诸多的细节,朋友说不能告诉我了,“电视台还没播,不能提前剧透。”

有桑、有梓,就是家乡。中国人历来敬树敬木,认为树木生发于春,是生命,是希望,是家乡,村里的小桥流水大树,总是魂牵梦萦的地方。一棵树,质木无文,却沉淀了中国人厚重的乡土情怀、朴素的精神生活。

我真想到胡家沟看看,看一看那棵黄葛树,看她站在那里自成一道风景,见证护佑那一方水土;我也想听听她的低语,听她讲讲“根”的故事,这是胡家沟的根,也是你和我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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