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途往事
掘金入眠刈 发表于:2022-2-16 07:57:01 复制链接 发表新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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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途 往 事

1989年初春,在亲家大伯的操持下,我与本村的老陈、老冀和他的小儿子四春,相约前往海边建收购站,欲实现兴家立业的愿望。

老陈个高,黢黑,天天双目微闭,似在考虑事儿;老冀身矮,矫健,有文化,眸子里透着精明;小四春身材中等,一脸憨相,上学不多,二胡却拉得有模有样。老冀常调侃老陈不识字,说过年老陈求他写对联,他写的那张“六畜兴旺”,老陈兴致勃勃地贴在正房门楣上,村里人见了,都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要去的地方,位于渤海南岸,黄河入海口北侧,海岸线隶属河口区水产供销公司管辖,沿海延绵曲直,长度214.21公里,物产甚丰,皆自然天成,是从事水产行业人士的乐园。

按照供销公司的意图,我和老陈察看多日,决定把收购点,定埕子口东北角三河东岸。三河,实际是一条潮沟子,二河支流。涨潮时,水深宽阔,既能停靠船舶,又能出海收货,进出极其便利。河上,横架一条粗长输油管线,可以来往行人。西边远处大面积盐碱地里,长着一簇簇红荆,河东杂草丛生,里边的提油机不知疲倦地点头示好,仿佛欢迎我们的到来。
三河东岸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土坝,我们的落脚点,就打算驻扎在土坝的南端。前方不远,是一条狭窄的柏油小路,左靠一栋二层小楼,楼下机器轰鸣,楼顶平坦光滑,边缘有大半米高的围墙,站在上边远眺,四面八方的景尽收眼底。这是胜利油田采油厂的站点,站上有两位采油工,年纪大的姓蔡,长得矮胖,老陈戏称“蔡包子”,他喊老陈“大老黑”。女的姓尤,都叫她尤子。尤子技校毕业,跟着蔡师傅当学徒工,她穿着工装并没遮住年轻和朝气,是青春洋溢的秀美姑娘。

老家距站点35公里,我开拖拉机不多一会儿就到了。稍作休息,我们便挥锨平整地基,组装活动板房,想天黑之前住进去,免受风寒侵袭。

正忙着,蔡师傅和尤子走过来,礼节性地打了招呼。尤子好奇,立一旁忽闪着眼睫毛,观看。蔡师傅心肠热,亲和力强,动手帮忙。房子很快搭建完毕,收拾停当。尤子大大方方地问小四春,雨后坝坡长了蘑菇,去不去采?小四春眼神慌乱,腼腆躲闪低头不语。蔡师傅打哈哈,叫你去你就去吧,看你那点出息气。戏耍一会儿,蔡师傅让尴尬的小四春跟他去站上提了桶水,要弄壶热茶喝。我出房捡柴烧水。蔡师傅打开话匣子,与老陈、老冀山南海北神聊,也许是这个地方过于偏僻荒芜少见人迹的缘故。我烧开水,沏上茶,碗中的香气立刻氤氲在房间各个角落。

夕阳西下,老蔡和尤子早已下班回府。昏黄的余晖,洒在空旷的沙滩上;习习轻风,摇曳着干枯的芦苇;上涨的海水,毫无节奏地低吟浅唱。

我和小四春穿水鞋,拿上手电,提桶去沙滩上寻找活动的小生灵,大概是夜冷,它们没有爬出窝巢。我俩有些扫兴。起风了,潮水声响,我唤小四春回站。昊空朦胧的小星星,遥望着沉寂清冷的大地。
躺在床铺上,我翻来覆去不能入睡,黏湿的褥子,贴在身下,即使用手垫腰,也无济于事。时值子夜,我迷迷糊糊听见了风的吼声。醒来,天已放亮。当我睁开惺忪的眼睛出门小解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涌动的潮水舔舐着地面,正悄悄地向我们扑来。老陈他们在我的惊喊中爬起床,提着裤子窜出房外,看后忙呼:不好,快撤!

大风吹得我趔趔趄趄。我趟着水,抄起摇把,发动拖拉机,赶紧装上行李,拉着他们顺着柏油路迅速往地势高的大道驰去。到了安全路上,我们一阵唏嘘。待我心跳稍微平缓,回望身后场地,那里已是水色茫茫,浪花翻卷……

回到村里,见家人们正焦急地等着我们。我们平安归来,他们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过后听闻,这次大飞潮,吞噬了不少无辜的生命。

居家逗留数日。海潮渐渐退去。我们重回收购点。蔡师傅说,这次海潮都惊吓不轻。我们历经险情,长足记性,人人有了防范意识,小四春手不离收音机,每天按时听天气预报。

我们先收拾七零八落的物品,然后撅土垫高房内地面。我心血来潮,去站上给蔡师傅要来毛刷和黑色油漆,然后在板房门边工整地写上:河口区水产供销公司三河收购站。字迹在阳光照射下,格外醒目。

晌午,我抱出被褥晾晒在茅草上。老陈说,海上咋晒也不隔潮湿。我信。不过,我捎来了狗皮褥子。老陈、老冀和小四春就苦了,一晚上没睡踏实,因为我听见他们的床不断发出的吱呀声。

一段时间的修整,为业务开展,我们商量买了辆“嘉陵”摩托,由我和老陈骑着沿海码头搜集信息,掌握水产市场行情。有一天,我和老陈来到二河联系捕捞船,并租了他表侄的船收购,亲戚有些面子,价格比较优惠。二河码头坐落在我们收购站西北方向,有上百年的历史,同乡们的船,大都停泊在这里。岸上盖着渔民屋子,离家不远,有的种地、捕捞两不误,有的直接抛下家中薄地,以捕捞为生。翌日,我和老陈、老冀乘船出海,驶向生产区域。

连续收购,顺风顺水,每天满载而归。这期间,我学着开机船,很惬意。无边无垠的浅海里,灿烂的阳光普照着勤劳的渔民,庇护着穿梭的船只,呈现出亮丽风景。有时,遇见夫妻二人,男的开船女的站立船头迎着朝霞收网,出没在风波里,令人惊诧不已。

收足货,回站按规格挑拣分类,清洗干净再装小麻袋。我们的希望,就像草棵里的新绿,拱出了春天。

黄河口渤海湾的文蛤,是本地特产,它味道鲜美,质量上乘,在国际市场竞争力强,被称“天下第一鲜”。文蛤壳厚坚实,肉质鲜嫩,营养丰富,具有无污染,食用和药用价值,能清热利湿,化痰止喘,尤其是对癌更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它纯属天然,是我们大东营的标志产品。大海无私给予,坦露浓浓情怀。

我和水产供销公司业务员李晨是好朋友,他主管三河收购站的运营。他知道我们暂时没客户,就建议给泊在深海里的辽宁船送货。公司与辽宁客户合作签约,坚守诚信,履行供销合同,一向是公司处事宗旨,不容半点马虎。

初做文蛤生意,我们没有经验,有人指出出路自然言听计从。我和老陈来到刁口乡挑河码头租了船。我和老陈、老冀负责送货,小四春守站看门。

送货船行进了一天一夜,抵达目的地时,已是午后。庞大的辽宁船抛着大铁锚,任凭风浪急,却稳如泰山。我们的船小得可怜,上下跌宕起伏。我眩晕,胸口难受,总感觉有东西,要冲出喉咙。

辽宁船上的工人拽下缆绳,让我们拉近靠拢。我自顾不暇。老陈、老冀忙上忙下。船老大神情专注,指挥若定,借风浪涌起和大船持平。老陈、老冀原来在船上生活过,他俩不费吹灰之力就迈了过去。我惊魂未定,仰视着高大的船,看着咆哮的海涛,胆怯地迈不动步。这时,老陈吆喝:稳住,冷静,放松,船接近甲板时快跳,千万别犹豫!我吸气定神,把握时机,猛地腾跃,总算又闯过了一道难关……

返回收购站。过了几日,我去公司询卖蛤音讯,结果平起平坐没赔没挣,只落了个买卖人。做生意就是这样,有时忙碌奔波,受苦遭罪,也不一定能盈利,得到的只有自己心领神会的东西。我们没因这次失利而气馁。我知道,坚持才有希望。
继续收购。公司抬爱,联系到浙商,要铁蛤。铁蛤,白边黑色,又名赤嘴仔、赤嘴蛤、哈皮、圆蛤,内鲜外壳硬实,铁的含量每公斤达194.25毫克。中国沿海均有分布,是餐桌美味,老百姓比较喜欢的海产品之一。

我和老陈下发通知,村民纷纷乘船下海扒蛤。我们则准备磅秤,岸上待收。这等方式,既减少费用,又安全可靠。

下午涨潮,男男女女陆续上岸,踩着泥泞,背着收获。我看磅秤报数,老冀记账付款,老陈和小四春维持现场秩序,各负其责。

赶海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儿把站围个水泄不通。天逐渐暗下来。有的人心急如焚,想早卖完回家,因此情绪开始出现波动,叽叽喳喳吵闹不休。其中两个火气旺盛的小伙,为挣磅秤动起拳脚,空间小难以施展,一边蹦着一边揪着袄领向人群外面分高低。斗了几个回合,落下风的在河滩上尥起脚跑,后边的不依不饶,喊着穷追……

我说,越急越慢。扒蛤人讲,盛蛤袋子不要了,杂质任你去,快过秤比啥都强,晚了容易出事!

收完货,扒蛤蜊的人开着三轮车一溜烟走了。我们进屋掌灯一看,后窗破开,墙旮旯里翻了个底朝天。我们清楚,这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人盗窃了。幸亏老冀有老主意,好歹没丢失财物。然而,第二天去待修的码头时,我们傻眼了,成堆的石子不翼而飞。怪不得卖蛤人那么慷慨大方。

在海边呆了一年多,除去费用,没挣到钱。老陈沮丧地提出撤站,老冀和小四春默认,我也无话可说。大家吃了顿水饺,像解脱了一般。小四春要拉一段二胡。老陈撇撇嘴,快散伙吧,黄香都让你拉没了!

回到老家,我约好友李晨重在家建收购点。家里比海上方便多了,收货晚了有电灯照明,街坊们又上前帮忙,秩序井然。我和李晨商量把收购价抬高,让利赶海人,多收增利。终于,我排除了重重困难,顺利赚到了一桶金。

时隔多年,我一直没忘记海途的跋涉,如没那风雨挫折,安能成就最好的自己。

(摄影 刘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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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高兴福,网名,墨海耕夫,生于1963年,河口区六合人,喜欢文学,酷爱书法,现为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东营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口区书法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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