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笔译的工作与困境

大概十六岁那年，高中英语课上，英文老师让我们每个人都说说自己未来的职业理想。那节课我印象很清楚，有半数的人说想当医生、教师，轮到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孩时，他说想当演员，全班顿时哄堂大笑，我很为他骄傲，我知道说出自己真实梦想是需要巨大勇气的，我们班级里绝大多数人说的应该都不是真实想法，只是为了不被他人嘲笑，随便找出一个体面的职业糊弄一下老师。轮到我时，我脸烫得像一块烙铁，眼睛也不敢直视老师，缓缓说出：我想当一名翻译。随即而来的没有嘲笑声，很多人都看向我，我同桌也为我感到高兴，我似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职业理想，而我们当中很多人，都很畏惧，很怕别人知道内心一隅的真实想法。
我想说这个并不是要显示自己的优越感、真实感，而是想说，翻译这件事，早已在青少年时期的我心中生根发芽。初中时总会有同学跑来让我帮忙翻译英语报纸上的内容，高中后英语成绩在全年级也是名列前茅，在课外学习新概念教材的时候也总能收获老师的赞许和表扬。种种这些似乎让我产生了错觉，我就该当一名翻译，或许这是我的天赋和兴趣所在。
上大学后我如愿以偿地学习了喜欢的西语，在我逐渐深入学习后我才发现我的浅薄和自以为是让我不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太顺畅。比起同外教、同学说外语，我更喜欢自己闷闷地学，研究语法、背单词、整理笔记等都能让我忙得不亦乐乎，可一到开口说时就总能变成个哑巴。大学书面成绩很出色，但是我知道自己对于这门语言掌握得实在有限，我没办法真正做到运用自如，没办法将它与我真正的生活连结到一起。
工作数年后，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辞职，选择居家工作，安心或焦虑地等待派发稿件和做稿。我会将累积的翻译稿件放到一个大大的文件夹里，以满足我的虚荣心，我也会将那些重复性很高的稿件计入自己的总字数，因为在处理过程中也耗费了很多心血。我私以为笔译这个活也是一项文字工作，在我还没真切搞清楚是否自己喜欢文学的当下，能有一份暂且以文字作为营生的活儿似乎还不赖，而且不管月收入多少，对外我会统一说法：我是一名自由工作者。
自由也意味着有很多虚无跟迷茫的日常琐碎，没有领导跟公司的约束，如果不自律，我可以睡到中午；如果客户或上家来稿件，我也能六点钟爬起床蓬头垢面地坐在电脑前码字。做饭、做家务、照顾家人以及为家里添置东西也是一项没有酬劳却很费神的工作，我目前没有带娃困扰，但是在家务和做稿之间的平衡已经让我开始心力交瘁，也让我难以找寻到十六岁时梦想的翻译生活。
我们这些居家工作的人，尤其是很多女性，无论怀孕生子带娃还是照顾家人，都不可避免地会面对焦虑，如何对抗焦虑也成了我大多数时间内思考的问题。除了常规做稿，等稿子的过程我一般会做家务，会买花，会听演唱会合辑，会看女性主义书籍。这一年来我似乎感受到了读书不再是令人痛苦的事，我也不是很需要再为世俗的考试而阅读记笔记（我的考运一直很差），我开始有时间、有兴趣地去系统地读一些我真正感兴趣的作品，这也是我战胜虚无的一种方法。
如果可以，我也会坚持着、尝试着去把我的感受写下来，用键盘劈里啪啦地敲打下我几乎没有社交的生活，记录一下暂时能养活我的翻译这件事。我不是有大抱负的人，也不会为自己设定什么恢弘的目标，比如年薪几十万之类，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瓶颈跟能力在哪里，我或许会不断成长进步，但是眼下也就是一名踝部的、中低端的笔译人员。
我喜欢在工作没进步的时候听《一事无成》，听《我什么都没有》，主观能动之外的所有客观因素导致我没有稿件时我都会听这些，会看一些之前经revisión的稿件，会看翻译教程，但是现在我不抠理论和语法，而是试着去模仿甚至是背诵别人好的译法。如果写作可以模仿，那么翻译也可以，当我资历尚浅缺乏经验的时候，我认为是可以从其他人的文本中汲取一些灵感的。没有几百上千万字的积累，谁也没法说自己是有经验的翻译，那在这个积累的过程中，我别无他法，只能暗自为自己打气，为我们这个群体打气，祝我自己：松弛地生活、踏实地做稿、不断地累积，在文字中找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