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几个被混淆和误传的历史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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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先澄

有几个关于阆中历史的时间问题,需要重视并澄清。因为一些含混的说法,咋听不错,却与史实不符,常被行家诟病,给受众带来误解,给后人造成认知的错讹。应该辨识明白,力求纠正。

01、阆中有2300多年的城建史?

这个论断在讲话、发言、公文中常见,人们非议颇多。所谓“城建史”,就是建成城市的历史。阆中这座城市是建成于2300多年前?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人们常提到的“2300多年”,其实是指周慎王五年、秦惠文王后元九年、亦即公元前316年,秦国灭了以阆中为都城的巴国,两年后的公元前314年,秦在阆中置巴郡(郡治后迁江州即今重庆)、阆中县。从置县至今年(2020年),正是2334年。这是阆中的建县史,也可以说是“建置史”,或“建制史”。

把2300多年“建县史”说成“城建史”,不仅是混淆,而且是错误。因为在建县之前,早就有阆中这座城市,阆中的“城建史”比“建县史”早得多 。把2300多年“建县史”或“建置史”说成“城建史”,实际上缩短了、甚至贬低了阆中悠久的历史。



阆中的“城建史”有多早呢?常璩《华阳国志》载:“巴子时虽都江州(今重庆巴南区),或治垫江(今重庆合川),或治平都(今重庆丰都),后治阆中。”这说明在巴子国迁都阆中之前,已经早有阆中城了。建成阆中城的时间,哪能从秦灭巴建县之时算起!巴子国迁都阆中的具体时间,或者说阆中作为巴国都城的时间有多长?是史学界一个有争议的问题。

著名学者蒙文通在《巴蜀古史论述》(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中说:“《常书》(即常璩著《华阳国志》)载巴郡士女,前汉十三人,阆中十一人;后汉三十九人,江州仅三人。见两汉之世,江州文化远不及阆中,足知姬姓之巴子在北而不在南。”蒙老先生这是质疑《华阳国志》“周武王克殷,封姬姓于巴,爵之,建都江州,为南土诸侯之首”的说法。

就是说,周武王打败殷商后,把姬姓子弟分封在巴地,授予官职,而建都之地,不应是南面的江州(今重庆),而应是北面的阆中。因为直到两汉时期,阆中的人才之多,人文之盛,远远超过江州。如按蒙老所言,阆中城早在周武王克殷分封之年,约在公元前11世纪,就是巴子国之都了。按此说,到秦灭周的公元前316年,阆中城作为巴都有七百多年历史。

蒙老之说应是一种分析,未见另有类似之说,未可视为定论。上世纪阆中老一辈学者研究认为,阆中作巴国别都约在公元前330年前后,即阆中作为巴国都城只有大约14年时间。后来的研究成果突破了此说。

巴国历史久远。殷商时代就有“巴方”;到周朝,从受周武王之封为巴子国,到在阆中称王的巴国被秦国所灭,经历约780多年。战国中后期,巴国逐渐衰弱,受到西面蜀国和东面楚国的威胁和侵逼,所以国都忽东忽西,多次迁徙。最后迁至阆中,也是形势所迫。其具体时间史无明载,只能从当时情势分析,迁阆为都应是在受蜀、楚威逼而衰败的时候。

《华阳国志·蜀志》载:“巴与蜀仇”。司马迁《史记·楚世家》载:楚肃王四年,即公元前377年,“蜀伐楚,取兹方,于是楚为扞关以拒之。”(《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1720页)学术界对蜀伐楚颇多争论,有说蜀楚之间隔着巴国,应是巴蜀联兵伐楚;也有说是巴蜀世仇,蜀强巴弱,蜀伐楚前必是先伐巴,赵炳清先生《略伦巴蔓子》文中认为,此时巴楚关系和睦,所谓蜀伐楚即蜀伐巴。蜀军越过巴地才进入楚境,威胁到楚的安全,于是遭到楚的反击,在兹方(今湖北松滋地)据关打败蜀军。巴国很可能因挡不住蜀国侵犯,向北败退而至阆中。



巴人雕塑

《史记·秦本纪》载:秦孝公元年,即公元前361年,“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202页)张守节《正义》释云:楚“南有巴渝,过江南有黔中、巴郡也。”说明这时楚已入侵占据大片巴子国领土。到战国后期,楚国势力甚至达到渠江流域,唐代诗人崔涂游览广安肖溪镇冲相寺写诗道:“道尽东风过楚城”,渠江流域的广安曾有“楚城”的别称。这说明巴国因楚已占据渠江流域,而沿嘉陵江向北退至阆中。

从这些记载分析,正如蒋晓春、余小洪先生《巴国迁都阆中考》一文中说:“在公元前377年,蜀可以轻松地伐巴至楚,而前361年楚又占据了巴的大片国土。可见在这16年间,巴国的处境有多尴尬”。巴国西有蜀国威胁、东有强楚所逼,在夹击之下,只好逆嘉陵江北上,选择了进可攻、退可守,战略位置优越,富有农桑和渔、猎、盐资源,又是板楯蛮腹心地带,有中心城池阆中可作为都城。就是说,巴国迁都阆中的时间,应该是在这一段时间内。“孙华先生《楚国灭巴考》认为在公元前362年,可备一说。”

这些史事证明,早在巴国被秦所灭、建阆中县的约五、六十年前,阆中作为早已存在的一座重要城邑,被巴人作为国都。在迁作巴都之前,阆中建城还有多早呢?尚未见到史料佐证。

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许宏先生在《先秦城市考古学研究》一文中,将先秦城市的演变划分为三个时期:肇始期,约当仰韶后期到龙山时代阶段;确立期,约当夏商西周时期;转型期,约当春秋战国时期。阆中古城北的兰家坝新时期时代遗址、城东的朱家山坪上遗址,都发现大量先秦早期石器、陶器、先民聚落文化层,2017年初步发掘的城东灵山遗址,出土有先民祭天的燎祭坑和精致的星孔玉牌、陶器等多种文物,城南不远处的彭城坝文化遗址出土了商周礼器“虎纹铜钺”。

这些比巴国“后治阆中”时期早得多的遗址文物,证明处于山环水绕大坝之中的阆中古城及其周边郊区,至少有5000多年的文明史,其城邑建设,在商周时期就已确立格局,应是四川地区最早兴起的城邑之一,到战国时期已完成转型具有相当规模,才会被选作巴国都城。

所以,绝不可以轻言阆中只有“2300多年建城史”。应该表述为“阆中有5000多年文明史”;“阆中建县已有2300多年历史”。

02、明末清初为四川省会二十年?

这句话常从发言、讲话和导游讲解中听到,有两点应该指出:

第一,“明末”二字是错误的。“明末”即清朝立国之前。明朝灭亡前夕,阆中根本没有作过四川省会;省会地位最早是从清顺治三年(1646年)开始。说“清初”不错,不能加上“明末”。

第二,“二十年”的说法有依据,但还需更谨严。

能证明阆中清初曾为四川省会最早最翔实的文献,是清初通江士子李馥荣所著的《滟滪囊》:清顺治三年(1646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肃亲王豪格率清军在西充射杀张献忠后,“肃王乃之(来到)保宁(阆中)城,部署满汉文武官:委署巡抚王遵坦;布政使司王元膴,料理军需;奏授汉中投诚杨道纯为按察使司;刘通,巡川北道;柯臣,保宁府知府;汤鼐新为阆中县令;……”(卷之七)。肃亲王在阆中委署王遵坦首任四川巡抚,是清代四川始有省级政权、阆中为省会的标志。



清时期的阆中西城门

《四川通史·清》:顺治四年(1647)十一月,王遵坦箭疮发作病重死于保宁,四川巡抚一职由李国英署理继任。“顺治五年(1648)闰四月初九日,清廷‘以委署四川巡抚、总兵官李国英为督察院右副都御使,仍巡抚四川、提督军务’(《世宗皇帝实录》)、‘驻保宁’(《道光保宁府志》)”,清朝在川政权始由朝廷行文明令固定驻阆中,“保宁成为清朝四川政权的政治中枢,亦即清朝四川的临时省会”。(卷六10页)

康熙初《四川巡抚张德地揭帖》:“职奉命西巡,入境之时,三川未附,入我版图者,唯川北一隅,而保宁即当省会之区。且因伪逆盘距东南,时烦征剿。调兵运输,日无宁晷,而广元为秦陇接蜀,阆中系省会要区,首当其冲,南部、苍溪次之,昭化又次之”(《明清史料?丙编》)。

康熙三年(1664)四川布政使郎廷相《鼎建蜀藩公署记》:“国朝藩(布政司)蜀者,率皆驻阆州视事……念嘉陵一苇,巴江便于输輓,遂乃驻阆”(康熙《四川总志》艺文志)。郎廷相《四川布政使司题名记》:“国初疆宇未谧,藩蜀者前此悉居阆州……自予方移署成都,始肇造司署” (康熙《四川总志》艺文志)。

道光元年(1821)四川学政聂铣敏云:“我朝定鼎之初,重臣宿将,大纛高牙,辄驻于此,而此郡为四川省会”(道光《保宁府志序》)。

道光元年(1821)川北道黎学锦云:“我朝开国,会墉实在于斯。一时名臣宿将,持旌驻节者几二十年。而又首开蜀秀耀人才者四科,则固梁洋益梓之一大都会也” (《保宁府志序》)。

《四川通史·清》:“康熙四年(1665)二月,李国英关于‘下东底定,藩司应自保宁移驻成都’(引《圣祖仁皇帝实录》卷14)的奏疏获得批准。至此,原设保宁的四川政权机构全部迁往成都”( 卷六12页)。

而在这之前的顺治十七年(庚子1660),川陕三边总督李国英疏奏:“今全蜀戡定,宜复省会于成都”(道光《保宁府志》卷三十七)。清廷擢江西左布政使佟凤彩任四川巡抚,命其驻节成都,开始重建省城。然而佟巡抚在《修成都府学记》中描述:当时成都“惟茂林丰草,……俎豆之地,为豺狼之所穴,狐兔之所嗥”。连房舍都没有,只能设帐为衙,筹划建设。很可能几年中,巡抚的大本营还是在阆中。成都新建省的抚、按、司、道各级衙门,有一个过程,直到五年后的康熙四年(1665)才完全建好,驻阆中的省政权机构陆续迁到成都才全部迁完。

阆中为清初省会除文献证据外,还有实物证据。一在今学道街,清初曾举行过五科四川乡试的贡院,明清规制,设贡院考省级乡试之处,必须在省城。二在汉桓侯祠,敌万楼北面悬挂的“虎臣良牧”匾。此匾上款为:钦命四川提督全省军务兼理粮饷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国英立,下款为:大清顺治己丑(1649年)秋上浣吉旦。它是李国英于顺治六年(1649)在阆中任四川巡抚时悬挂的,他用“虎臣良牧”称颂桓侯张飞,同时表示自己也要做麾军定川、为政安蜀的好官。

四川省会设于保宁府城阆中有多长时间如何计算?如以顺治三年(1646)十一月底肃亲王豪格“布署满汉文武官、委署王遵坦为巡抚”算起,至康熙四年(1665)二月省政权机关全部迁至成都为止,实为18年又4个月,占了20个年头,即川北道黎学锦在道光《保宁府志》序中所说“几二十年”。有人认为肃亲王任命王遵坦为四川巡抚是将帅所委,不是朝廷所封,如以清廷正式行文任命李国英为四川巡抚驻保宁的顺治五年(1648)闰四月算起,则实为15年又10个月,占了17个年头。如以顺治五年(1648)朝廷任命李国英算起至任命佟凤彩重建成都的顺治十七年(1660)为止,则只有13个年头。

今之论者,对清初阆中为四川省会的时间,有说“十余年”,是“起止凭朝廷行文”为据;有说“十七年”,是“起按行文、止按实际”;说“二十年”,是 “起止均按实际情况、概数年头”。其实都有一定依据,没必要持一说批判另一说。近年人们基本都认同“二十年”。笔者以为:就统一于“二十年”之说最切合实际;但应更严谨一点,从黎学锦之说“几二十年”客观些,用现代语说“近二十年”或“约二十年”较稳妥。

03、阆中设川北道署三朝共500多年?

这句话常在景点介绍和导游讲解中出现。这是把明朝历时(1368—1644)计276年、清朝入关至辛亥革命历时(1644—1911)计267年、民国初期5年相加得出的数据,与史实相距甚远。

川北道不是明朝开国就设有的。明太祖朱元璋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始改置全国按察分司为41道,其中四川只有川东、川西、黔中三道,未设在阆中。据明嘉靖《保宁府志》记载,到景泰二年(1451)始在阆中设布政分司,其他各县也设有分司,是省布政司下派监察官员驻地,不是“道”级衙门。川北道则是“在府城内东南执法街之东(今城南新巷),嘉靖十一年(1532年)增置,奉抚、巡二台之议也,自是岁以分巡宪台驻焉”。自这一年起由分巡宪台(按察司副使、佥事)任分巡川北道驻阆中,这是阆中正式设分巡川北道署之始。继设川北“分守道在城中旬宣街(即迁藩寿王府遗址,今西街),嘉靖十九年(1540)知府许词新立”,又设“兵备道在分守道西,相去百步”。阆中设这三个川北道署机关,直到明末。明代川北道辖保宁府、顺庆府、龙安府、潼川州共31州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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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中道台衙门

清代沿袭明制,顺治三年(1646年)始在保宁府署东、西设分守川北道、分巡川北道,但康熙六年(1667年)全国统一裁除道的机构。60多年后的雍正八年(1730年),才又下诏复设分巡川北道。现存川北道署就是这一年拆掉贡院西面考舍重建的。乾隆十八年(1754)加兵备衔称为“分巡川北兵备道”,直至清末。清代川北道辖保宁府、顺庆府、潼川府共25州县。

民国元年(1912)废川北道,设川北宣慰使;民国二年(1913)复置川北道,设观察使。仍均治阆中。民国三年(1914),改川北道为嘉陵道,设道尹,仍治阆中。民国五年(1916)嘉陵道移治南充。民国川北道(嘉陵道)在原清代辖区基础上增加潼南县,共辖26县。

阆中在明代设为川北道治所的时间,起于嘉靖十一年(1532),止于明亡的崇祯十七年(1644),共计112年。清代,阆中为川北道治有两段时间,一是顺治三年(1646)始设至康熙六年(1667)裁道,计21年;二是雍正八年(1730)复置至清末的宣统三年(1911),计181年;清代共计202年。民国元年(1913)至民国五年(1916)道台之名几经变化,阆中仍为道治所在,时间5年。总和三个朝代,阆中设为川北道治所总计319年。所以,川北道治设阆中的时间,不能将三朝统治年限简单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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