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文化丨连载丨辜世伟：“炒米糖开水”承接自古代巴渝谷米文化——“炒米糖开水”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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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米糖开水”承接自古代巴渝谷米文化

——“炒米糖开水”考（3）

辜世伟

巴人米文化

上溯五千年

重庆城的“炒米糖开水”，根据近年的考古发现，可追溯到5300年前的古代巴渝农耕时代。

古代巴渝是不是有稻谷？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看巴渝这块地方，古代是哪些人在居住。

我们首先来看看，最早居住在巴渝地区的，是些什么人？

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黄万波以及他带领的中法考古队，从1985年到2004年漫长考古，在巫山龙骨坡发现距今约204万年、与东非早更新世能人处于同一进化水平的“巫山人”古人类化石，并以出土的一系列遗迹勾勒出了他们的生活图景。说明最早在巴渝地区生活的人类，是巫山人。巫山人的出现比元谋人还早30多万年，这不仅动摇了直立人起源于非洲的说法，也证实中国最早的人类生活在巴渝三峡地区。

那么，一万年前的巴渝人，是不是就是200万年前远古巫山人的直系后裔呢？那倒未必。经过漫长的岁月，远古巫山人是否灭绝迁移，无法考察。但巴地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和史记，却证明至少在新石器时期——传说中的史前“三皇”、“五帝”时代，长江流域的先巴人与黄河流域的中原人一样，都来自同样的血脉，都是华夏族裔。

《四川通志》卷189·5482页有记载：“黄帝娶西陵氏（古部落，今绵阳市盐亭县地）之女，是为螺祖，生二子······第二子昌意降居若水（今攀枝花市金沙江）······”《华阳国志·蜀志》记载：“蜀之为国，肇于人皇，与巴国同囿（地域·范围）。至黄帝为其子（即前所说的昌意）娶蜀山氏若水江畔的部落之女，生子高阳，是为帝颛顼。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这两段引文说明了巴蜀两国的由来，也同时交代了蜀国与巴国在同一个范围内，也暗示巴蜀人类，有黄河流域氏族部落的迁入和混血。

也就是说，在上万年到五千年之间这段时间，巴渝、蜀楚、黄河中原间，远古巴渝土著与黄河中原族群在融合。五六千年前在巴渝居住的族群，已经属于华夏民族文化血缘之一脉。有关巴国的最早记载，就始于这一年代。

《山海经海内经》：“西南有巴国。太葜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太葜即上古时代东方部落首领伏羲，后照为巴人始祖。

《辞源》则载：巴国，古国名，位于今重庆、湖北、四川、贵州一带地方。夏朝时（距今4100年～3600年）称为“巴方”，商朝时（公元前16世纪初～公元前11世纪中）称为“巴奠（甸）”。巴奠向商朝年年纳贡，岁岁服役。后巴人不甘商朝压迫，于公元前11世纪，参与周武王伐纣。西周初期分封了71个诸侯国，巴氏被封为子国，首领为姬姓宗族，子爵，因而叫巴子国，简称巴国。巴国地域大致在重庆全境，北到陕南汉水上游，大巴山北缘，东至襄阳，春秋时有所扩展。战国初期迫于楚的势力，巴国举国南迁至长江干流，先后在清江、川峡之间至重庆立国。恩施、叙永、巫山、合州、阆中、涪陵、江州，都曾是巴国都城。古代的江州，也就是现在重庆城，是巴国使用时间最长的都城，也是巴国最为鼎盛的时期。

现在弄明白了，古代巴渝人除了远古“巫山人”可能留下的后裔土著外，还有来自黄河流域以及长江上下游楚蜀两地的血缘。

现在我们来看看古代巴渝是不是也有稻谷。



巫山大水田遗址发现5150年前的稻谷



忠县哨棚嘴文化遗址



云阳大地坪遗址5300年前水稻凝块



考古发掘出来的6000年前稻谷

在三峡博物馆的展品中，展出有出土于重庆三峡库区巫山县大水田遗址的谷种子，属母系氏族晚期至父系氏族萌芽的时期。这是重庆发现的最早的稻谷种子，距今也已有5300年。这些稻种的真品保存在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

2002年到2004年，云阳新县城对面盘石镇与九龙乡交接处的长江边大地坪考古，发现新石器时代晚期忠县哨棚嘴时期文化遗址，出土了一批完整的、成组合的陶器及人工栽培水稻。这里出土的器物具有连续性，有自新石器时代末期以来，历经夏、商、西周晚期至春秋、汉晋、唐宋等各时期的各类“瓶瓶罐罐”，时间跨度延续五千年。经碳14测定，其中稻谷遗骸来自5150年前。

而就在2021年，在三星堆新一轮考古发掘中，也发现了至今5千年左右的稻谷遗迹。与巴渝仅三百公里距离的成都平原的这一发现，无疑也直接证明长江流域四川盆地稻米文化的悠久历史。

这些考古发现都意味着，巴渝三峡同样是华夏文明的一个重要起源地，是中华农业和稻米文化的重要产地；它也以实物证明，早在5300年前，三峡巴渝地区就种稻谷，吃稻米。

有人说，三峡地区属于丘陵地带，哪来种植稻谷所需要的水田？此话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河谷，是农业文明的土壤。古埃及如此，苏美尔人如此，华夏文明也是如此。华夏文明集中在长江、黄河两大河谷中孕育，发展。巴渝地区大山大水，颇多冲积沃土；丘陵谷地，亦可磊石为田。坡级之上，上有山水供应，可以砌石筑坝，屯水为田，层层梯田，种植水稻。

譬如处于大娄山余脉的四面山，虽群山巍峨，但山中良田甚多，大洪海、四屏镇等一带，都良田成片；太和一带，梯田成岭。自古山里都出产稻谷。

先巴人在大山大水支系繁茂的长江峡江川江巴渝一带河谷创造的农业文明，已经与同时期古埃及尼罗河的农业文明相当。考古证实，巴国地区历经新石器、夏商周，是既有独立发育又与周边文化交相进化的文明区域。古籍《山海经》的作者，有说是出于大禹、伯益，有说是楚国或巴蜀人所作。禹或巴蜀，都与巴渝这块地方有关，说明巴渝自古不偏。

巴渝位于秦楚蜀三地之间，自古战略要地，加之产盐的特有经济，是华夏文明十分独特的文化版块。神农氏，即制耒耜、种五谷的炎帝部落，活动时间在新石器时代，活动区域之一就在巴渝与湖北之间的广大山地，人们称之为神农架。神农架是大巴山东部主峰，与巫山相连。大巴山之所以以“巴”为名，就在于自古就是巴人的生活区域。《说文解字》说“巴，虫也，食象蛇，象形”。古人称蛇为长虫，“巴”乃蛇的象形，为大蛇昂首而起之形。华夏“龙”图腾，实则是蛇图腾的升级版。而巴人以“巴”为图腾，与伏羲女娲的蛇图腾文化相一致，也表达出族源的一致性和传承性。

远古的传说，不足全信，也不可不信。五谷到底是炎帝创造的，还是神农部落或黄帝部落发明的，还是更为古老的伏羲或伏羲氏部落发明的，已经难以找到确切的证据，也已不很重要。这样的传说，旨在表明了华夏农业早在新石器中晚期就已经很成熟了的大致指向。但是，在巴渝远古遗址中发现的稻米，在巴人墓葬中发现的陪葬稻谷，这可是经过确切的碳14测定的，这是没有假的。

我们用粽子为时间坐标来观照，也许更直观。人们用粽子祭奠屈原投江的那一年距今约2300年，周王朝武王伐纣距今约3000余年，商王朝开国距今约3600余年，大禹开启夏王朝距今约4100年，炎黄蚩尤涿鹿之战的年代距今约4600年，传说伏羲的年代距今约5000至7000年。古埃及尼罗河河谷金字塔时期距今约4200年至4700年，古埃及第一个王朝距今约5100年至6000年。

也就是说，5300年前的巴渝，巴渝人产稻谷吃稻米的那个时代，比包粽子的战国时代更久远，比周王朝更久远，比使用甲骨文的商王朝更久远，远在夏朝以前，甚至在神农以前，直抵伏羲年代。说明巴渝农稻，也许并不比下游河姆渡遗址、彭头山遗址、玉蟾岩遗址落后，也许比安阳稻谷农业更前，起码已有七八千年历史。

有什么物产，就有什么文化。

五谷，巴蜀，粽子，巴人遗址中的稻米、巴人墓葬陪葬的稻谷······，这一切看似无关的符号，其实都隐隐暗示着：远古巴渝地区就与长江下游以及黄河流域一道，共建了稻谷食品圈。稻谷不仅是巴渝人的粮食，已经成为巴人生活中的一种文化。将稻谷用于陪葬，这就是稻米文化的一种表现。

可以设想，在先巴人的稻米文化中，一定还有谷神祭祀、稻米崇拜、祭谷敬米等文化活动及仪式。

封建农耕社会的“祈谷坛”祭祀，当今的“农民丰收节”，都可以追溯至先巴人那里。

而古代巴渝的稻谷品种，基于上一章节对古代稻种的讨论分析，作为华夏稻谷农业文明的组成部分，巴渝地区与长江中下游一样，糯米自然也是巴渝稻谷最重要的品种。

啰嗦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明：巴渝地区自古就属稻谷产地，属于糯米饮食文化的区域；巴渝地区以稻谷糯米为主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