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故事 | 益州牧刘璋：一块人人垂涎的大肥肉

衣赐履按：从这回起，讲刘备夺取益州。益州这地方，在高祖刘邦时代，还是相对荒僻的，属于中原人士看不大上的那种地儿。但到了西汉末年，已经有了天府之国的模样了。成家皇帝公孙述在成都称帝，是光武帝刘秀平定天下的最后一个障碍。到三国时代，又过了小二百年，益州人民富庶，易守难攻，少有动荡。益州倘有一雄主，不敢说争夺天下，但偏安一隅，一点问题都没有。但问题是，如果没有雄主，这个地儿立即变成一大碗香喷喷的红烧大肥肉，所谓的“胸怀大志”之辈，没有一个不垂涎三尺的。

而益州牧刘璋，恰恰不是一个雄主。

以前我们讲过，公元188年，东汉最后一位说了算的皇帝——灵帝刘宏，任命了三个州牧：幽州牧刘虞，豫州牧黄琬，益州牧刘焉。这位益州牧刘焉，就是刘璋的老爹。

公元194年，刘焉去世。益州政府的一帮子官员，经过七七八八一通运作，成功使朝廷（李傕、郭汜当权）任命刘璋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开创了三国时代军阀行政职务世袭的先河。刘璋，字季玉，在刘焉的四个儿子中，他应该行三，两个哥哥都死于长安，还有一个弟弟刘瑁，也跟益州呆着（刘璋的州牧之路，也颇曲折，可参详拙文《

三国开局：为什么是益州牧刘焉？》）



【刘璋就不能精神点儿吗？图片】

讲刘璋，不得不提一个神仙级的人物，张鲁。

张鲁字公祺，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人。他的祖父张陵，来到蜀地，在鹄鸣山（即鹤鸣山，四川省崇庆县西北。鹄通鹤，读如壶）中学道，后创立天师道。张陵即后来道教教主张天师，后世称其为张道陵。据说天师道世代父子相传，一直传到现在。因为信徒入门，需要交米五斗，所以民间称其为五斗米道，官方则称其为米贼。张陵把一身本事传给儿子张衡，张衡再传给张鲁。张鲁的母亲会一些神神叨叨的法术，而且一把年纪的老太太，竟然长着一张美少女的脸（少容），经常出入刘焉家中。

公元191年，刘焉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刘焉在益州创置督义司马、助义校尉、褒义校尉等职），与别部司马张脩（同修）率兵出其不意杀了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太守苏固，切断益州到长安的通道斜谷，截杀朝廷派来的使者。张鲁占领汉中，回手杀了张脩，吞并张脩的部队。

张鲁于是占据汉中郡，开办天师道培训学校，广收学员，自号师君。天师道培训学校的新学员称为鬼卒，老学员称为祭酒。祭酒们根据资历、能力，分级管理低级别祭酒和鬼卒，手下人数多的，称为治头大祭酒。五斗米道要求学员们要诚信，不能欺诈，生病的，给他们喝下符水，病好了的，则说明此人信道，心诚，病没好的，则是病人心不诚，基本上跟黄巾大教主张角那一套方法类似。但五斗米道还有不少特色项目，比如，专门设有“思过室”，让病人呆在里面反省自己的罪过；设置奸令祭酒，负责教学员们学习《道德经》；又设鬼吏，专门为病人祈祷，方法是书写病人的姓名，以及他们承认的罪过，一式三份儿，一份送到山上，一份埋在地里，一份投于水中，称为三官手书；对犯法的，原谅三次，再犯，才加以惩处，等等等等。此外，张鲁还有一项重大创新举措，他让祭酒们设立“义舍”，类似于现在高速路上的服务站，义舍里放置米、肉，可供行人食宿，不同之处在于，服务站要收费，义舍可都是免费的哦。不过，义舍工作人员会告戒行人，能吃多少吃多少，不要往死里吃，也不能打包，如果不听劝告，像某些人成卷成卷从公共厕所里往家拿卫生纸那种，恶鬼就会缠身，让你生病。七七八八，还有不少规矩。张鲁治下，不设官吏，就以大大小小的祭酒来治理，人民群众，甚至是境内的少数民族，都觉得在张师君治下，平安幸福。

后来，张鲁夺取巴郡（四川省南充市），朝廷无力征讨，干脆任命他为镇民中郎将，领汉宁郡（陕西省汉中市）太守。张鲁对待朝廷，每年进贡点当地土特产，表示臣服。



【天师道培训学校张鲁校长】

有老百姓挖地，得到一块玉印，献给张鲁。张鲁的手下就想尊他为汉宁王。功曹、巴西郡（四川省阆中市）人阎圃劝谏说：

汉水流域有十万户百姓，土地肥沃，人民富庶，四面险固。对上扶持天子，则可做个齐桓、晋文；次一等，也可做个窦融，割据一方，不失富贵。现在奉皇命置官署，凡事都可自己做主，奈何非要称王？希望您暂不称王，以防招致灾祸。

张鲁倒也听得进话，就没有称王。

张鲁这儿当王的“祥瑞”都出来了，心中大为快慰，看着那个懦弱无能的益州牧刘璋，逐渐不再听招呼了。估计有一次把刘璋惹怒了，窝囊废刘璋下令，杀死张鲁的母亲和弟弟，从此，张鲁占据汉中地区，与刘璋为敌。

刘璋多次派中郎将庞羲进攻张鲁，都没能取胜。张鲁的教众，有不少都在巴西，刘璋就任命庞羲为巴西太守，驻守阆中，领兵防御张鲁。

巴西汉昌县（四川省巴中市），有一支賨人（賨读如从）部族，刚猛善战，当年高祖刘邦定关中，颇借助賨人的力量。庞羲当了巴西太守，招了不少賨人，保卫郡境。于是，有人向刘璋诬告庞羲图谋不轨，刘璋心中起疑，庞羲心中恐惧。



【据说，这就是賨人】

衣赐履说：庞羲和刘璋是颇有些渊源的。当年，刘璋的两个哥哥在长安被杀，是庞羲把刘焉的孙子们带到益州，里面就包括刘璋的儿子。

最初，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三辅地区（关中地区）的难民，逃亡到益州的有数万家，刘璋的老爹刘焉，让他们成为军户，称为“东州兵”。刘璋当了州牧之后，由于性格宽柔，没有威严，东州人总是侵陵欺负本地百姓，而刘璋无法禁止，各种政令也多有缺失，人民群众颇有怨气。

征东中郎将赵韪经常给刘璋提个意见唔的，刘璋不加理睬，赵韪心生怨气。赵韪一向颇得人心，就利用民怨谋叛，以厚礼结交荆州牧刘表，又与州中大姓暗中联络，一道起兵攻打刘璋。蜀郡（四川省成都市）、广汉郡（四川省广汉市）、犍为郡（四川省彭山县），纷纷响应。

刘璋固守成都，东州人害怕赵韪，就同心并力帮助刘璋，殊死作战，打败反叛者，又进攻赵韪于江州（重庆市）。赵韪的将领庞乐、李异反水，斩杀赵韪。

此事大约发生在公元201年。

衣赐履说：赵韪是当初力挺刘璋为益州之主的主将，此番反叛，应该还有别的理由才对。

另，东州兵是个奇怪的存在。《三国志·刘璋传》裴松之注引英雄记载，先是，南阳、三辅人流入益州数万家，收以为兵，名曰东州兵。《华阳国志·刘二牧志》载，时南阳、三辅民数万家避地入蜀，焉恣饶之，引为党与，号“东州士”。我估计，这部分人中，兵为“东州兵”，干部或有些名声的士人，为“东州士”。史书对这部分人的记录，语焉不详，感觉有难言之隐。因为，既然依靠这帮人，就得给人家政治待遇，但似乎在刘璋的政府里，这部分人的存在感很弱，我们边读边琢磨吧。

朝廷听说益州混乱，就派五官中郎将牛亶（读如胆）为益州刺史，同时征招刘璋回朝，担任九卿官职。刘璋拒绝。

衣赐履说：此时曹老板当权，想用一纸命令吃下这碗红烧肉，没能成功。

庞羲听说赵韪被杀，大为惊恐，害怕自己也被刘璋给办了，就派属官程祁传达命令给他父亲、汉昌县县令程畿，征调賨人部队。程畿说，郡里召集队伍，本不是为了叛乱，纵然有人进谗言加以陷害，也只能对上表白我们的忠诚，如果因此而怀有异心，则我不敢遵从您的命令。

庞羲恼火，又派程祁去做工作，程畿对儿子说，我受刘州牧的大恩，应当为他尽节；你是郡里官员，自当为庞太守效力，咱各干各的，反正，不义的事情，我宁死也不会去做！

庞羲大怒，派人对程畿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儿子？

程畿说：

乐羊吃下他亲儿子的肉（读者自行百度吧），并不是没有父子间的恩情，而是为了维护君臣大义。如今，即使庞太守把我儿程祁煮成肉羹，不管是麻辣味儿的，还是孜然味儿的，只要给我送过来，我保证，也会吃得干干净净！

得不到賨人部队，庞羲立即挼了，向刘璋献上厚礼并谢罪，没有受到追究。刘璋提拨程畿担任江阳郡（四川省泸州市）太守。

衣赐履说：从这一段看，益州内部派别林立，有忠于刘璋的，有反叛的，有反叛未遂的，相当不稳定。

公元208年，刘璋听说曹操征讨荆州，就派河内人阴溥去向曹操致敬，意思是我是朝廷的人，老曹你不要来打我啊。曹操加封刘璋为振威将军，他兄弟刘瑁为平寇将军。

之后，刘璋又派别驾从事、蜀郡人张肃送叟兵（一般解释为蜀兵）三百人，还有其他皇家所用物品给曹操，曹操封张肃为广汉郡太守。

再之后，刘璋又派张肃的弟弟、别驾张松拜见曹操。张松此人，身材矮小，行为放荡，但是通达事理，精明果断。当时，曹操已平定荆州，刘备早就逃得没影子了。不知曹操出于什么考虑，总之是没把张松放在眼里，不但没给封个一官半职，接待也不够亲切热情。曹操的主簿杨修，陪张松喝酒，席间把曹操写的兵书给张松看，张松一边喝酒，一边翻看，一会儿功夫，竟然一字不落全背下来了。杨修对张松大为叹服，就建议曹操提拔使用张松，曹操拒绝。

张松心说，我哥来了，就广汉太守；我来了，就啥也没有，大为不平。

不久，曹军在赤壁大败，又因瘟疫，死了不少人。张松返回益州，极力诋毁曹操，劝说刘璋主动断绝与曹操的联系，又说，刘豫州与您为宗室兄弟，可以与他结为盟友。



【张松：老大，刘备是天下最好的人啊！】

刘璋问，谁可以当使者？

张松果断推荐法正。

法政是扶风（陕西省兴平市）人，于建安初年（建安元年是公元196年），和老乡孟达一起入蜀，投奔刘璋，当新都县令当了很久，后来当了军议校尉，但一直未受重用。刘璋不待见也就罢了，一起客居益州的亲老乡们，也都鄙视他，法正憋了一肚子火儿没地方出。

但是，张松和法正关系很好，张松本人自视甚高，他看刘璋就是一废物，根本不配他张松来辅佐，经常叹息自己是明珠暗投。

此番，刘璋问谁可出使刘备，张松说，法正。

刘璋派法正担任使者，法正推辞不去，刘璋说不去不行，法正假装不得已而接受任务出发。法正回来后，对张松说刘备有雄才大略，于是，两人密谋策划奉迎刘备当益州之主，但一直没有机会。

衣赐履说：上一回我们讲过，孙权垂涎刘璋久矣，打算西上夺取益州，但是，皇叔义正辞严表示，你要敢动我刘璋兄弟一根手指头儿，我刘备就跟你拼了！这件事儿，应该发生在刘备与法正见过面之后。这句话，对刘璋下决心请刘备入川，一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公元211年，曹操派钟繇率军讨伐张鲁，刘璋听到消息后，心中恐惧。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张松立即劝刘璋说：

曹操的兵马天下无敌，如果攻下汉中，再以张鲁的物资来进攻益州，谁能抵挡得住！

刘璋说，我也不知道啊，这不才找你商量吗？

张松说：

老大，刘豫州，跟你一样，都是皇室宗亲，与曹操有深仇大恨，而且他善于用兵，如果让刘备讨伐张鲁，一定能击破张鲁。张鲁一破，则益州势力增强，曹操即使来攻，也无能为力了。现在，咱自己的将领，庞羲、李异之流，都自恃功劳，骄横不法，想投靠别人。如果得不到刘备的帮助，则敌人在外进攻，百姓在内叛变，咱就完了！

刘璋给他这么一吓唬，立即同意，派法正率四千人去迎接刘备。

主簿、巴西人黄权劝谏刘璋说：

刘备以骁勇闻名于世，现在把他请来，要把他当手下看待，则他不会满意；要以宾客的礼节接待，则一国不容二主。如果客人安如泰山，则主人就会危如累卵。不如关闭边界，以等待时局安定。

刘璋不听，干脆外放黄权，当广汉县（四川省广汉市）县长。

从事、广汉人王累，把自己倒吊在成都城门上，劝阻刘璋。刘璋不理。

法正到达荆州，立即向刘备献计说：

以明将军之英才，正应利用刘璋的懦弱无能；张松是益州的股肱之臣，在内响应；然后以益州之殷富，凭天府之险阴，成就大业，易如反掌。

刘备大喜。但对成败还没有把握，庞统对刘备说：

荆州荒凉残破，人才已尽，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鼎足之计，难以得志。如今，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财产丰富，如果真得到益州，大业可成！

刘备说：

现在，与我势同水火的，只有曹操。曹操严厉，我则宽厚；曹操凶暴，我则宽仁；曹操诡诈，我则忠信。我做什么，都跟曹操反着来，事情才能成功。如果现在因为贪图小利而失信于天下，这种事我怎么能干呢！

庞统说：

天下大乱之时，本来也不是靠一种方法就全都能解决的。兼并弱小，攻打昏聩，古代明主（五伯）都是这么干的。以权变夺取，以礼义治理，对益州而言，我们拿下之后，再给刘璋一块封地，不就行了吗？对信义有什么违背？老大，刘璋这块肥肉，已经送到嘴边了，我们不去吃，迟早会落到别人嘴里啊！

刘备一拍大腿，说，中！就这么干！



【干！】

于是，刘备留下诸葛亮、关羽、赵云等人，守卫荆州，亲自率领步兵数万进入益州，向着那碗香喷喷的红烧大肥肉，挺进！

衣赐履说：《三国志·刘备传》裴松之注引吴书载，刘备先后见到张松、法正，对二人厚加赏赐，极为殷勤，相得益彰，极为欢洽。皇叔列出单子，一二三四五，蜀中的山川地势，兵器府库，人马众寡，要害口隘，交通状况，等等等等，无所不问。张松、法正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为皇叔画了地图，山川处所，极为精准。也就是说，对于益州的虚实，皇叔早就了然于胸。

也就是说，益州，皇叔要定了，何时动手，怎么动手，他脑海中早就有了各种沙盘演练。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碗红烧肉，会自动送到他的嘴边。

另，史书中并没有交待张松和刘备何时见的面，我猜，他在荆州被曹操鄙视了一把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益州，而是搬了把马扎子，跟那儿坐着，观看了整个赤壁之战的全过程，发现，皇叔才是他心目中的好老板，于是前往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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