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妈笔下的“讨债鬼”女儿（十多年日记节选）

妞妞啊
?意外怀孕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郑州下了2000年的第一场鹅毛大雪。天是铅灰色，地面雪白。做了B超，确定已怀孕近3个月后，我的反应用晴天霹雳一词来形容也绝不过分。

我和老公结婚刚刚一年，从各方面来说，现在要小孩都显得太早太仓促。我们原本计划着等我的工作调动完成，婆婆退了休，再存上一笔金额可观的钱后再提要孩子的事。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及不过天算，所以对于妞妞的不告而来，我是十二万分地别扭，满脑满心地不情愿。

诸多亲戚朋友同事闻讯而来，以身说法，危言耸听。四面楚歌中，我长叹一口气举了白旗。



那年的雪
?出生

我的女儿妞妞，生于2000年8月24日7点38分。体长47cm，体重3.05kg，肤色白嫩，发少微卷，单眼皮，小眼睛，樱桃小口一点点。落地时呱呱大哭，眼泪横流，声音大而暴烈，似乎在向世人宣告她与生俱来的坏脾气，声讨我在怀孕时为嘛不保持一个平和安详的好心境。

总体来说，比起以后的日子，妞妞出生后第一个月表现不错。除了一晚上醒个七八十来回，一天尿湿、拉脏上百块尿布，时不时声嘶力竭、涕泪横流的哭嚎外，别的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我是亲妈，可我还是觉得妞妞哭起来是真丑真丑，眼睛鼻子眉毛嘴巴什么的揪成了一团，白晰的肤色硬给挣成了红褐色，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可她笑起来又是那么恬静那么纯真那么美，一静一动，判若两人。

妞妞长势喜人，满月时身长已达60cm，体重5.5kg，说明我这白脖妈妈做得不错，她初为人女也称得上成绩斐然。

?噩梦一样的哄睡时光

妞妞四十多天开始睡颠倒，白天睡得叫不醒，一到晚上就小眼放光特有精神。姥爷把她裹进棉睡衣，在黑暗的客厅来回踱步，让疲累已极的妈妈能稍事喘息。姥爷因此得被姥姥冠以“老袋鼠”美称。

记得有一次我从晚上九点钟开始哄她睡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大亮也没能成功。那种在万籁俱寂、漆黑一片的深夜里又累又气、沮丧无助的感觉现在一想起来还能让人鸡皮疙瘩落一地。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有三四周的样子，几乎要把我弄神经失常。期间我尝试过所有书上看来和过来人介绍的经验、方法，甚至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对着空气叫过魂，逼着老公在电线杆上贴过“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均无效果。

姥姥有天不知在哪个杂志的犄角旮旯看到小孩子因为缺乏肌肤的触摸会逐渐变得烦燥不安，不易入睡，就和姥爷在妞妞比较困的时候把她放在小被子里，分持两头作摇篮状不停地摇晃。乖乖弄的冬，一晃至少就得半小时，妞妞才会安静下来，渐渐进入睡眠状态。

之后每天晚上大约九点半的时候，我家就会出现以下场景：妞妞的姥姥和姥爷，爸爸和小阿姨分做两班，“换人不换马”不停气地摇，而我则在一边充当全自动音响设备，什么“我们的祖国是花园”“小燕子穿花衣”等等等等不停气地唱，真真可谓全家总动员也。及待妞妞睡意朦胧时，大家更是如临大敌，如果这时有谁不小心打个喷嚏放个屁，都会招致来自四面八方暴风雨般“卫生球”的袭击。

妞妞一岁三个月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冷了。要命的是，她已不满足每天晚上在小被子中的摇晃，而是一到瞌睡虫发作的时候就手指大门要求“上大街”。如果没人响应，她就会借着睡意大闹特闹，哭得鼻涕一把口水一把泪一把，没完没了。这样子下去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趁着放寒假在家休息，我决定对妞妞的睡觉问题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改造。计划的第一步就是逐渐形成一个条件反射：洗漱过后就要脱衣服上床躺被窝，而且不准再起来，否则妈妈就会生气，就会被打屁股。

刚开始的时候计划实施得非常不顺利，妞妞在被子里死命哭嚎挣扎不愿意睡觉，我把所有人都关在门外，一人和她对峙，看到底谁能拧过谁。

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妞妞把家里所有人都哭得坐立不安，急得我妈在外边一边拍门一边骂我。这样子过了两三天后，见硬的不行，妞妞便换了另一套招数。那天晚上躺在被子里，她突然哭兮兮地说：“肚肚疼”，紧接着什么“屁屁痒”、“头痒”、“眼睛疼”轮番上阵，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把我吓一跳，但忙着替她揉肚子时，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她正在偷乐。此后更是花招迭出，只要是准备睡觉，她就会要奶要水要东西吃，或是“从头疼到脚”要求“揉揉，“从里痒到外”要求“挠挠”，破事儿可谓极多。

?妞妞的语言

妞妞不是一个神童，我也没有刻意地想培养一个神童，可书上有一句话却是说得再对也不过了：小孩子的学习能力是非常惊人的，他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毫不费力地学会好多的东西。

妞妞也不例外。大约在她刚满一岁，说话只会蹦单字儿的某天，我在家里削苹果吃，妞妞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不知摆弄着什么东西，不是有一句叫做“大懒支小懒”吗，吃完苹果我便很自然地说：“乖孩子帮妈妈把核给了吧。”没有料到的是妞妞抬起头很不满意地盯了我一眼，硬梆梆地扔过来两个字：“自己！”其言下之意大概可解读为：没看我正忙着嘛，你自己去扔！

妞妞刚上幼儿园时，我怕老师凶她，也怕老师不管她，于是天天晚上回来追问“老师表扬你没有，批评你没有”，妞妞好烦。

某日回来，妞妞兴冲冲地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斜斜地画了一个不太圆的太阳，我大拍了她一顿马屁后，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表扬你没有？”“表扬了。”“那她怎么说啊？”“她说我画得太阳像石头。”

妞妞发质黄软滑，头顶生有双旋，不好收拾。加之她有理发恐惧症，所以头发长得很长仍坚持不上理发店，只肯在家让姥姥剪。于是，一天我下班回家时，她已大变模样，俨然被姥姥打扮成了一个五十年代的女生产队长。第二天，从幼儿园回来，我照例问：“老师和小朋友夸你的新发型了没有？”“夸了。”“怎么夸啊？”“他们都说我剪头了。”

妞妞两岁半时的某个周六，天气晴好，和老公开车带她出去遛弯儿时，恰巧碰上结婚的车队，于是随口问道：

“妞妞，你将来长大结不结婚啊？”

“结啊。”

“那穿不穿婚纱呢？”

“穿啊。”

“那你跟谁结呢？”

“嗯……跟我爸爸。”

某一日，妞妞忽道“妈妈，我决定让我爸爸再结一次婚。”

老公闻言大乐，连叫“知我者乖妞儿也”。我又气又乐，问：“那你决定让爸爸跟谁结婚呢？”妞妞答：“跟妈妈啊。”这回换我大乐，老公又气又乐道：“换汤不换药。”

?妞妞自救

妞妞快满四岁了。身高105，体重33斤，扎了两个羊角辫，卡了一头的花发卡，小眼小嘴小鼻子，长得不是很漂亮，但乖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她在幼儿园上中班，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叫张静静，也有一个老欺负她的小男孩叫做张子时。所以妞妞回到家老是跟我告状：张子时今天踢我，还吐我；张子时说我是大尿盆；张子时今天睡觉的时候踩我和张静静了……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你打他了吗？妞妞总是说：我告老师了。于是每次我都心狠手辣地教她：你打还他啊，使劲打，打得他下次再也不敢招惹你。妞妞每次都信心百倍地大声说：“我个子高，我可健康了，下次他再欺负我，我把他打哭！”其实她不敢。

妞妞是个胆小的孩子。这一性格的形成，可能与我的教育方法有关，都说小孩不能吓的，可是打从她能听懂话，听到的可能就是：你再闹，我就把你关到小黑屋里去！这可不是虚言恫吓，我真的关过她，而且不只一次。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也足够把她吓得失声大哭。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妞妞两岁多的某天，她闹得实在有些无法无天，哄也不行，吵也不行，恼火之中我只好祭出法宝：把她关在了卫生间里。妞妞一边大哭着说妈妈我再也不敢了你让我出去吧，一边拉着球形把手想把门拉开。就在我准备开门时，听到了“啪嗒”一声，顿时脑子嗡的一下，我知道：妞妞把门给锁上了！一时之间我也乱了方寸，妞妞在里面依然哭着说妈妈你让我出来吧，让我出来吧。我定了定神，蹲下身对着门缝说妞妞你先别哭，听妈妈说，你刚才不小心把门给锁上了，现在我去找钥匙把门打开，你别怕。她一下就听懂了，更是不要命地大哭起来。我暗自祈祷老天让我快些找到钥匙，但事实证明临时烧香各路神明们确实不肯帮忙。无奈之中我回到门边对仍然死命哭嚎的女儿说：妞妞你别哭，去把那个你洗脚时坐的小板凳搬到门这边，然后站在上边。好了吗，你用两只手抓住把手，使劲往左边拧，使劲儿！一番折腾之后，我终于又听见了“啪嗒”一声，门开了，我一把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女儿，心中的懊悔像潮水一样地涌了上来。

一年多之后，我又跟妞妞提起了这件事，她已经忘记地干干净净了。

?妈妈的后悔日记

妞妞自两岁开始，动不动便“五体投地、以地当床”；或大大咧咧地拿袖子擦鼻涕；或拿着刀剑满屋乱砍；或把酱油醋糖盐胡椒粉辣椒末兑在一起做冰淇淋；或用牙齿咬断水银温度计、扯断水管、打翻穿衣镜；或满屋子乱扔果皮纸末铅笔屑；或凳子摞椅子地爬高偷糖吃；或和男孩子打成一片滚做一团；或对你话充耳不闻，满嘴歪理......

妞妞的奶奶搞过幼教，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但对于帮带了妞妞一年的事也是心有余悸。奶奶总结：“乖孩子我一人能带三个，可三个我也带不了这孩子一个”。原想大点可能就会好了，但随着妞妞一天天长大，折腾的本事也与日俱增。

有时上了一天班回来，看见满屋狼籍，女儿也搞成了“垃圾千金”，真是身心俱疲。我要做饭、洗衣服、整理杂物、打扫卫生，还要大声给她默生字、耐心地一遍遍讲习题，但看着她在学习桌边跪着、趴着、扭着、抠着、歪着、倚着、磨叽着，对你说的话置之不理，毫无反应，犹如耳旁风，便情不自禁地要血压升高，脾气失控，于是我越来越暴躁，吵和打也成了手到擒来的看家法宝。

直到一天，我到贮藏室为妞妞找换季的冬衣时，翻出了一张她受了委屈把自己关进贮藏室里画的图画：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哭着说“妈妈，我再也不理你了”，我的心才猛地一疼，原来我的女儿曾经被我这么深、这么重地伤害过。

那天晚上我也哭了，一样的泪流满面，为女儿一次次地被我伤害却一次次地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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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作者|轻蓝

编辑|丁逍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