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陇南（一）：嘉陵江风物一二

横亘东西的秦岭，从来都是鼎足华夏江山的一道龙脉。而东为陕南，西为陇南，一屏南北天堑，聚拢了万壑雄奇，几曲蜀道摩崖，从未断离古来文人墨客的吟咏。



秦岭中的嘉陵江谷地

这万千的丛山叠岭，一定绕不过一江嘉陵山水。那低沉的碧色调，嵌入郁郁苍苍的生命绿中，造物主以峻峰、深涧、巉岩、绝壁、飞湍、瀑流等手法，雕刻成陇南嘉陵江沿岸的神奇旷美。大自然的细腻与粗犷在这里完美融合，万年不绝的风云雨气随着季节轮转，透着不同的味道——或是春天青涩甜美的草木味，亦或夏日里浓郁的蜜汁琼浆，或如秋天漫浸山野的红火….如何想象，这里的色彩都以一种狂野的姿态共存于同一空间，散发着浑然不知的性感。

我们只是漫不经心地走进这里。那一山一水满目简单的美，都不过是失去意象的涂鸦而已。



陇南嘉陵江

陇南嘉陵江畔，数百万年的时间里，河水精心细致地冲刷、切割、打磨出深邃的峡谷。陡峻的山峰，姿态各异的天然摩崖，茂盛的原始森林，每一处都似被岁月的手掌抚过。碧玉一般的江水，逶迤穿过群山，把连绵不息的生命尽数铺陈在这方宝地——硔桐、红豆杉、银杏、香果树，一路万象杂生；清冽的溪流，剔透的河水，富氧的林涧以及那曼妙飘逸的烟雨，偶然闯入村田农舍的黑熊…...走进陇南嘉陵江谷地，才发现，这是一个打破你想象的地方。



烟雨中的嘉陵江风光

初入5月，嘉陵小镇的春天正满。峡谷间的江水还是深沉已久的一汪碧色，果树的花期已近尾声，但各种无名的山野花缀满绿丛和滩地。偶尔看到尚未凋敝的槐花，散发着清香的气味。江水时而平静，如一方打磨成翡翠质地的晶面，倒映出周围的山岩、花木、天空和云等一切景象；时而又是湍流的，夹杂着些许的躁动扑向深谷和岩块。一段悬空栈道在河水对面的崖壁上延伸不远，就断开了，废弃了。或许，它成了游人心头难解的一串符号。

秦岭深处的所有元素都融入这里，炽烈或温和的，恬静或喧嚣的，清淡或浓烈的，一切都不再泾渭分明。


徽县三滩一带的嘉陵江


嘉陵江谷地的多形“湾”

从嘉陵镇到云屏三峡，过西湾、罗家湾，顺着江水的山崖公路盘绕上下。被嘉陵江切开的峡谷不断迂回蛇行，马蹄湾，回形湾，连环大S湾，几子湾，在一脉带水的万壑间依次排布。居高远眺，山峦碧黛连绵不止，葱绿的万木丛中，村子若现若无，宝成铁路沿江峡谷地穿行。

举眉之上，险隘崔嵬，苍松倒挂；投足之下，悬岩耸立，江水冲波逆折，刻蚀出无数大小的河谷回川，好似被天斧神工赋予了无限的力道凿出的景致，花样繁复地簇拥在一起，令人屏息，于一路风尘的疲倦中稍作沉敛。



月亮峡里的严坪村

走进“三滩”，月亮峡的溪水冰冽而温润，那是因为微蒙的雨气顺着水面氤氲了一层暖人的气息。而它又是鲜活的，跳跃的水流从高低起伏的岩石或潭穴间奔走，像极了琴弦上的音符。

过严坪，俯瞰微雨中的村子一派清凉，在这空灵的老山碧野中间，显得格外恬静而祥和。远处的东沟峡已被烟雨轻笼，朦胧地仿若着了一件淡薄丝纱的少女，半掩着羞涩欲迎的妆容。只要你想，你可以用任何一种语言描述、聆听和享受它们的乐趣。



嘉陵江临崖边的穿隧公路

虽然三滩已经关闭，但还可以到达通天坪将军石那儿。这个季节的山林里，刚刚拔节的鲜嫩竹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野生特产了；山核桃、银杏果缀满密密的枝叶丛，但这些青果还须等待阳光和时间的催熟，方可品味一段生命历程的酸涩到甘甜。亦或，在附近找一位村民向导，带你去燕子洞，采一块精美的天然燕子石带回去。当然，这也得依赖不错的运气才行。



月亮峡风光

唐代诗人元稹行游到过陇南，余生时光里，他是多么怀念嘉陵江胜境，于是有感而发“千里嘉陵江水声，何年重绕此江行”？那一腔故地重游的梦想，却从此无法轻易兑现。

于是我感叹，一条江水在她默默的宁静中，滋养了这片山川所有物种。在嘉陵江的美景中游走，恍若踏入上帝遗留人间的恢宏殿堂。难怪，我会几次三番停车驻足，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那么，就让一切回归天地，回到天真无邪的最初，把自己整个身心交给当下的旅途吧。



稻坪古村

经过月亮峡山门，往前再行不远，沿着一条溪流进入深邃的谷地，这里隐藏着一处少为人知的稻坪古村。

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这个隐秘的村落绝对有着受人欢迎的淳朴品质。它是完全开放的，没有丝毫的令人拘束。每一处小巷、古宅、庭堂、转角，都给足了游人细细品味的自在与从容。没有任何的吆喝及招徕，你可以顺着山势的台阶上下穿走，晃悠悠地四处打量和感受这里的一切。



稻坪-尹家古宅

似乎她还是养在深闺的窈窕少女，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味道。所以，当你走进尹家古宅、尹家书院和尹家秀楼的那刻，你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这些古村老宅的背后有着太多迷人且酸楚的历史往事，让你感叹唏嘘而又难以想象。一脸胆怯、迟疑的神情，好似第一次窥探到别人的隐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自己的慌张不堪。



尹家秀楼

我是屏住呼吸极其平静地迈进这些宅居，似乎还能脑补出数百年前的一幕幕生活场景。保存完整的古建筑群落，处处透着明清时代的流风遗韵。那些遗留至今的老物件，早已失去原先的色泽，却从未散去生命的底蕴。“敦仁厚礼”、“三声永绪”的题字牌匾，依然昭示着百年前名门望族传统治家传世文化的厚道。

而当置身春闺少女的绣楼阁房，你多少还能嗅到曾经几多待字闺中的少女，想象得出那催人幽怨的迷茫的眼神，以及天真懵懂的女儿情怀，无不引人遐思、深感悯爱。


稻坪古村一角


稻坪古村小景观

信步四周，一方守望了百年“乡愁”的古村落，极尽渴望地诠释着，这里正是城市人们向往和追寻的世外桃源——济世亭孤寂地等候游人小憩，屋舍后墙上摆挂的各式传统农具叙述着曾经的岁月峥嵘，路边的水车不知疲倦地滚动着它的快乐。

村子中央，一株参天郁葱的辛夷花树，被冠以国内最大的“药王树”美誉；而对面石制屏风上，则镌刻着稻坪的前世今生：“锦绣稻坪，毓秀钟灵。四山拱抱，二水萦纡，良田百顷，佳禾繁生，气侯温润，景象旖旎，接云屏，临三滩，南去徽州七十里，东藏秦岭腋肘中……。”


稻坪村的辛夷花树


稻坪村赋

环绕村周，则勾勒出远山碧黛、小桥流水，以及掩映林间的麦田、宁静如隐者的桃花谷——依山傍水的村落衬映着半山和峡谷散发的野趣，那些高低错落的老房子铺陈着岁月的沧桑。陈旧古朴的门楼、四合院、斗拱、青色砖雕、朱门木刻、青石条砌，无声地渲染着这里曾经富足一方、风流一时的气息。

而至桃源沟下，清流于岩石间激荡突奔，一路潭瀑叠落，汇聚了整个夏天的喧嚣。无限滋生的活力，一概被裹入画卷，你会不经意放缓呼吸，归入这一切无须雕饰的美景，生怕惊扰了这份人间造化之境。


稻坪古村小桥流水


桃源沟景致

这个春天，来稻坪看看，或小住两日，偶尔品尝一下青泥古道人家“九碗三行子”的美味佳肴；或独自一人游走在村子的曲径巷道，轻抚两百年岁月风尘里的院落、屋舍，以及那昔日旧时的主人“翁归旧家”的情怀，大概也会从此让自己的内心得以沉静而安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