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元帅的 “农民情结”(下)
凡尘莲花1 发表于:2021-12-15 11:40:53 复制链接 发表新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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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毕业回家前就写了家信,说明自己打算在家里过夏,参加农活。临近家门时,他发现家里人果然在等他。他老远就看见了一个侄子,他又是叫又是挥手,可是侄子并没有向他招呼,一溜烟似地穿过田坎回家去了,于是全家忙了起来,每个人都在做些什么。朱德到家时,一家人排成了两行,俟他走近,一齐在他面前恭敬地低头执礼。养父也不把他当做儿子看等,连连欠身为礼,招呼进屋,强使他在全家聚会的地方坐在上位。一家人围在他的四周,他们的眼睛闪烁着骄傲,每一个人都有最客套最恭敬的词句——穷人惯于应付有钱有势者的词句——来同他谈话。整个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专门给他准备了饭菜,全家虽然没有独自占一间屋的人,却特意为他腾出了一间,里面架起从全家挑出来的最好的卧床、桌子和椅子。他们甚至把最好的草垫子拿来,并且点起一盏菜油灯,让他在晚间享受一点光亮。不论什么样的活儿,都不让他做,他每次想做,他们都表示反对,强要他坐下,袖手不管。他们专门给他准备了饭菜,自己吃的却极差。离家以来,他家越发贫穷了。从外表看,这变化还不十分明显,可是从里面看,一目了然。为了欢迎他回家,衣服都洗净,补好,但到处都是补丁,到处都是缝头,几年来都没有换过。他听说全家负债累累,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焦灼万分。他们希望他终于能够把他们解救出来,



全家两房人苦撑了很久,在等待这一天来临。他们不说什么,但惊异的目光老是停留在他的双手上——他并不象官宦人家那样,指甲留得长长的,反而剪得和他们一样短。他逐渐不安地体会到,他们拿他当做大官或就要做大官的人来看待了,在亲朋好友家里,他都受到同样的礼遇,每过一天,他便愈发相信他已经成了一种负担,他们希望他早日离开。

朱德当时的心情充满了伤感、忧愁和矛盾,尽管他未必清楚地意识到他已是新中国的一部分,而他的家庭仍然停留在旧时代的强大惯性之中,朱德为此大为苦恼,经常独自躺在房间里,彻夜不眠,重新估量自己的前程和生命的意义。在老家时,朱德终于坦白承认自己扯了谎,并且告诉家人,自己要在仪陇县做体育教师,开始挣钱偿还家里的债务。坦白的后果是可怕的,开始是一阵吃惊后的沉默,接着父亲问他,体育是什么意思。他解释以后,父亲大叫起来,说全家苦干十二年,为的是要教育出一个子弟免得一家挨饿,结果你打算去教学生怎样伸胳膊迈腿,苦力也会这个!接着他跑出家门,一直到朱德离家时,他仍没有回来。那天晚上,朱德母亲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这些情景,朱德终身难忘。后来,他回忆说:“我并不责备我的家庭。我过去深恨父亲暴躁、冷酷,可是现在我知道这应该由农民生活的无情现实来负责。我也不责备我的家庭在我回家时对我那种低声下气的态度。我认为那是旧制度下的辛酸产物。他们不愿望意我填补我与他们之间的鸿沟,不愿意我在夏天下地干活,不过是要使我不致重新陷入农民生活的深渊。我违背了古代相传的孝道,可是自觉对家庭的忠诚,应该服从于更大的忠诚——对国家和全体人民的忠诚。一个人不能把自己局限在家庭里。虽然是农民的子弟,我现在明白,我并不是一个一脚站在地里,一脚站在学校里的农民,而是已经转换到另一个阶级去了。走回头路已是太迟,而且我也不打算回头。我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史沫特莱《伟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时代》)朱德终于未能加入一种恶性循环圈,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使连连考中,还得拿出一大笔钱来捐官,一朝权在手,一定会变成一个贪官污吏,变本加厉地压榨百姓,正所谓“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他不顾家人省吃俭用,借高利贷供养他以使日后有人“支撑门户”、“免受人欺侮”的期望,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开始了反对封建主义的真正斗争”。朱德离开家里去仪珑县任体育教师时,六十来岁的养父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和一双旧草鞋,送了好几里路才回去。最后,他站住脚步转过身去,慈祥而宽厚地说道:“我们是知事不多的乡下人,不懂得那么多事情。现在不明白地也许将来会明白。你自己照顾身体,多来信吧!”

望着养父离去时苍老的背影,朱德哭了。

1908年12月初,朱德回家向家人说明自己打算参军,全家人都以为他疯了。社会上当时盛行“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全家人的反应同样是比上一次更为可怕,对于他的养父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朱德在家只住了可怕的一晚,第二天起程去成都时,家里竟无一人来送别。他孤独地出走了,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条光明而又长满荆棘的道路。



1909年七八月间,一个可喜的意外出现了,朱德考进云南陆军讲武堂,实现了多年的夙愿,从一个士兵到元帅的伟大军事家的道路从这儿开始了。

历尽沧桑的朱德正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心灵重负投身于中国革命奔腾激越的洪流中去的,在二十世纪初所揭开的世界历史的新阶段中,朱德正是一个伟大的觉醒者、先行者、战斗者。儿时丁家少爷的欺侮,母亲含辛茹苦的身影,农民们忍受三座大山压迫的悲惨景象,全家人一双双饱含期盼的眼睛,早已是朱德的心目中构成了一种“心里创伤”,这种创伤化为一种巨大的动力和道义感,使他看到要拯救家人的苦难,必须着眼于救广大农民阶层出脱苦海,单单拯救某些人,某个人是无济于事的。因此,他的态度和举止,一直表现出农民子弟的纯朴,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形成过玩世不恭的复杂性格。1944年,一位美国青年记者到延安采访,他写道,朱德将军和他的同志们完全没有玩世不恭这一套,这是中国共产党人所领导的政治运动能够取得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朱德,这位不是农民的农民,从不掩饰自己继承农民的良性“遗传基因”的一面,与凡夫俗子不同,他从不讳言自己的农民出身,因为农民是他的“根”,是他的母汁和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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