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大迁徙,湖广填四川之摸底准备
内托体头 发表于:2022-1-10 07:54:23 复制链接 发表新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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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社会中的下层百姓,尤其是地处偏远山区的农民,处事大多严谨,不肯轻信传言,一般坚持眼见为实的态度。在作出迁川重大抉择前,往往还要亲自入蜀作一番考察。因此,摸底问路、搜集相关信息,就成为迁川准备工作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事实上,省移民大规模的迁川活动,从元末明初就已经开始,并且一直没有间断过。随着区域之间的经济开发与人口流动,四川地区早就成为外来人口的聚居地。一些来自湖广、长江中游以及岭南地区的人民,出于经商、仕宦、从军或逃荒等性质,先后都有过在川居住或游览的经历。因此,到了清初,当人们为寻求到外省去开拓生存和发展空间时,先辈们在川的经历既为他们的#1-迁活动积累了经验,更为他们提供了可靠的信息来源和抉择依据。

例如,民国成都《周氏族谱》在追忆先世人蜀过程时提到,周氏家族世居广东长乐,由于其12世祖遵公曾经在明万历年间在四川大竹县做过知县,所以对于四川"土沃财丰"的情况了如指掌。卸任回到家乡后,他大事宣传四川的肥美,"面传佳话于梓里"。受这一信息的影响,本族人无不"闻而羡慕之"。这样,到了清康熙、雍正、乾隆年间,居粤的周氏家族28派成员,先后徙蜀,分别定居四川27个府州县。

另一位广东长乐人张端贤,年方少壮,吃粮当兵,清初曾随大帅丁葆祯到过四川,看见那里"山川秀丽,田地丰美,有意上川"。40岁辞粮归乡,成家立业。后来,到老的时候,仍"不忘上川",因而嘱告后人说:"三代遭劫,脉留一线。蜀地甚好,胡不往归!"于是,他的儿子们便根据这一信息,秉承父命,由粤上川,至新都马家场落业。

但是,无论是来自先辈的训示启发,或者是来自别的渠道的舆论鼓动,都只不过是间接的信息传播,还不是亲身的感受。因此,当某些家庭在作出迁川抉择之后,为谨慎起见,往往还会派人进一步前往四川考察,以便减少移民过程中的盲目性,为随后的迁行动铺平道路。

福建龙岩州龙门人廖可群,早就听说四川"山水清秀",兵燹之后"土广人稀",最适合"繁育其子孙"。为了验证这一说法,他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专程到四川游历考察。"既归,遂谋迁徙。"后于五十三年(1714年)正月十五日率同六房兄弟叔侄迁,落业于汉安(今四川内江)。这个例子记录了一个移民家庭,在迁川前亲自派人赴川考察的前因后果,具有相当的说服力。遗憾的是,它只提到了移民赴川考察其事,但是却没有把考察的情况和心理感受记录下来。不过,另一个福建人的经历则把这一遗憾填补起来了。

福建人魏成美,"年方髫龄",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就在康熙年间携弱弟由闽来川。他遍游了西平原上富饶的温江、新繁、什邡诸邑,看见那里"田肥美、民殷富",而"心志不觉大悦"。接着他又来到内江县的治地汉安(今内江市西),参观了当地的各种手工作坊300多个,使他的"心志尤觉怦怦有动"。于是,"遂不惮艰险,仍与弟回闽,携家来川,居(内江)丛林、高坝等处"。

这个实例不仅记载了魏成美弟兄赴川西平原实地考察的经过,而且还把他的"心志"由"大悦"到"怦怦有动"的过程细致人微地勾画出来。这也代表了当时许多移民家庭先期派员赴考察的感受。许多移民家族后来之所以如此坚决地携家奔赴四川,正与他们前期的考察经历和先人为主的良好感受是分不开的。



在"湖广填四川"移民潮流中,许多家庭大多采取分阶段迁徙的方式,先期派一部分家庭成员人川创业,然后,再根据具体情况,决定留居原乡的其余人员是否继续跟进四川。这样,先期入川的家庭成员所提供的的信息,就为留乡成员摸底问路、了解四川提供了重要依据。

原籍广东长乐人朱大进,"孤身人,至简州营业,积有资财"。因见四川"土地肥美,可以兴家立业",乃返回原籍携妻与子同来四川定居。福建汀州府武平县人邱奇玉乾隆初"独身来"。乾隆十七年(1752年),其弟奇才"来川寻兄。归禀其母"。其母听后,"遂兴乐土之想"。次年(1753年)"挈家人"。显然,这些继续跟进入川的家庭,正是借鉴了先行者的经验,并且沿着他们的足迹进四川的。通过书信的方式,与在川的亲人取得联系,以听取他们的见闻感受,获取可靠的信息,再考虑是否进川,这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抉择方式。这里又可以区分为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先行人川的家庭成员,主动与原籍亲人联系,催促其尽快迁移。

例如,广东兴宁县人廖进谷,于雍正二年(1724年)作为先导,来到四川,稍有结余,然后从四川写信给其父廖体用,"备述蜀中丰乐",催促他尽快抉择:"不如弃旧乡而迁乐土。"两年后,廖体用终于如愿来到四川。

二是身处原籍的家庭成员,主动与在川的亲人联系,催促其尽快将家人接进,实现全家团聚。例如,湖广永州府零陵县龚选祖,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命次子龚铠"一人往川,踩踏四地",继后举家前往,居于营山县文家沟。1年后,龚选祖想到湖广老家还有一兄三弟,"口体尚难保养",加之父母年迈,"其不忍"。于是,写信到楚,"召兄弟陪父母一路来川"。孰料父母双亡,犹未安葬。在家的兄弟得信后,才将祖业出售,以葬父母,同时"将业价以作到川盘费"。后于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十一月初七日起身,经过半年多的时间,始到营山县文家沟,"弟兄得以团圆"。



与龚选祖的经历相类似,李氏同样是哥哥先人蜀,然后召弟弟来川相聚。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哥哥在收到弟弟从家乡的来信后,才立马返回湖广,将弟弟接进四川的。弟弟写来的这封家书不是普通的信函,而是一首打油诗。

原籍湖广的李永祚兄弟四人,于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奉旨人川",安插于四川新宁县(今开江县)永安乡(今沙坝场)福寿丰年里蒙子桥。3年后,以"小布换买汪家湾"而家焉。又5年,仍在原籍的堂弟等得不耐烦了,于是便写了一封家书寄来。这封家书共28个字,乃是一首不折不扣的顺口溜式的打油诗:弟在湖广兄在川,提笔未写泪涟涟,若要兄弟同相会,花再重开月再圆。李永祚读罢来信,明白堂弟在催促自己履行诺言,于是赓即折回湖广,将两个堂弟接来四川,从此兄弟团聚。

三是原乡亲属给先期人的家庭成员写信,询问四川真实情况,以便决定是否应该随后搬家入川。据温涛《筠连县客家扫描》一文介绍,乾隆十六年(1741年),原居于广东嘉应州长乐县琴江都玉磨里的温元扬三兄弟,同其母张氏及子辈7人上川,后定居于川南一带。15年后,温元扬的叔叔紫彩从广东托人带来了一封"广东长乐温氏致四川宜宾张氏大嫂"的书信。其原文如下:

大嫂张老夫人尊前:

嫂自辛酉年(乾隆六年,1741年)母子四人在家起身往川,倥匆一十五载矣。嫂居西蜀,弟在梓里,暌违两地,天各一方。奈云山缥渺,关山难越,音问难、通。又不得同堂面晤,无时不致念也。自初年间,幸接音信一纸,始知所寓有方,虽未获亲临致询,殊可以稍慰也。

再侄长成,自甲子(乾隆九年,1744年)年起身进川,至今一十余载矣,怠后来有音信。虽未知嫂合家老幼,指日增荣。京在中,福祉亨嘉不卜可知。叔侄朝夕倦会,无日不置于怀也。

再者侄今在川,若果是仁里之邦,俗厚风淳;肥沃之地,衣食丰足,千祈修音回来,待叔侄兄弟商议裁叠,一同搬家进川,得以聚首同堂,笑言相接,克成乐事也。如川中不过暂时安身,非久计之所,亦望侄顺寄一音回来,庶免在原乡者,思川之念也。

若问叔在家中之事,人口托天,眷顾均叨,安宁之庆,家业如常,无烦侄远虑也。再者家乡连年饥馑,谷价腾高,人人困苦,度活难周。老者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不胜数矣。现今目下谷价每石价钱八百余。

今因标奇舅爷(按:指温姓表亲邹标奇)进川,特修一音顺寄,见字如面晤也。笔不尽宣。再长兄并嫂坟墓历祭祀,无烦挂虑。

肃此上大嫂张老夫人尊前暨列侄均览

夫弟 温紫彩字侄 温初顺温初升同禀乾隆二十一年

在这封信里,远在广东的温紫彩一家,希望先期人蜀的大嫂及其家人,一定要在回信中明确告知:四川是否"仁里之邦,俗厚风淳;肥沃之地,衣食丰足",宜于定居之地?如果消息确凿,以便家乡亲人"商议裁叠"后,"一同搬家进川";如果不是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川中不过暂时安身,非久计之所",也务必请"顺寄一音回来,庶免在原乡者,思之念",以便断绝来的念头和打算。



原乡亲属打探信息还有一条重要途径,就是通过向回乡探亲的人当面了解情况。广东巡抚杨永斌说:"因惠州地方先年多有人川置产安业之人,时有信息往来"。由于经常有人从四川回原籍探亲或接取亲属赴川完聚,这些人大多亲身经历过迁历程,并且在川置产安业,因此,当面向他们询问四川的情况,显得更为便利简捷。

光绪简阳《钟氏族谱》里,收录有一篇重要的民间文献--《宏予公人履历》,其中有一段文字,生动记录了原籍广东的客家人钟宏予,在迁居四川简州四五年后,再返家乡,与母亲团聚,合族俱来问候的热闹场面:(钟宏予)抵门拜谒父母,母见公心广体胖,公见母身体强壮,不胜欢喜。三弟及合族俱来问候。母曰:"儿似富厚还乡,快说来我听,以宽母心。"公一一说明,共积钱六百余串。母曰:"才四五年,如何便有此数?"公将癸卯冬入川,一切行止,细说一遍。母极快。叙毕,伯叔兄弟告退,母子同席谈论不休。

像钟宏予这样,一人返乡,引来合族以及邻里俱来关问,其影响范围是相当广泛的。从他那"心广体胖"的外貌、"似富厚还乡"的举止以及"积钱六百余串"的信息中,原乡的亲戚邻友自然可以获取许多有益的信息!正如刘正刚指出:"每年从四川回广东原籍探亲访友和搬眷之人对四川易富的大肆渲染,无形中又当了宣传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窗口,向家乡的父老预示着:四川有一个精彩的世界!"

移民们对在原乡所获得的信息,最感兴趣的,除了有关四川"地广人稀",较易获得土地,有利于长远发展之外,还听说那里百物俱贱,便于觅食,生活实惠,容易解决现实的生计问题。例如,有一位以教书为业的"范先生",在粤东的荒歉面前急于迁川,就曾经"爨火之不举者七日"。对于这位一连7天揭不开锅的教书先生及其家庭说来,一个物价便宜的四川,自然是其理想的去处。

雍正六年(1728年)二月,雍正帝在一封上谕中说:"上年闻湖广、广东、江西等省之民,因本地歉收米贵,相率而迁移四川者不下数万人"。这些省份并非歉收,何以"居民轻去其乡者如此之众"?广州将军署理巡抚石礼哈奏称:"细推其故,只缘省浮于地,粤省浮于人。川省米肉、多贱于粤。"据他查访,在广东,有人到处散布信息说,"川省米肉平贱,一去落业立可富饶";也有人称"川米三钱一石,肉七钱一斤"。另据雍正年间地方官向朝廷的报告称,湖南境内有众多广东入川人民,在回答何以迁川的缘由时说,惠州府因遭灾,米价涨至"三钱一斗","贫民难以资生,是以前往四川觅食佣工种地"。前引长乐人温紫彩写给其嫂张氏的信中也证实,在乾隆年间,广东当地"连年饥馑,谷价腾高,人人困苦,度活难周","现今目下谷价每石价钱八百余"。

虽然官方极力解释,四川物价低廉,在于地广人稀,消费者少,如果消费人数增加,物价自然会上涨,但是,他们所讲的这套大道理,老百姓是不爱听的,同时也不是这样想的。因为,老百姓算的是另一本账:四川米价每石3钱,较之于雍正年间惠州"三钱一斗",二者价差是100倍;较之于乾隆年间长乐每石800余钱,二者价差将近300倍。在这样巨大的反差面前,外省移民从切身利益出发,很少有人不为之动心。既然原乡地狭人多,土瘠民贫,而四川人少地多,物产丰饶,"每亩种一石可收百余石";既然原乡谷价腾高,而四川百物俱贱,米价仅及广东的百分之一至三百分之一;人们自然是会被这个四川所吸引的。

总之,通过民间传播的移民信息,具有感性化、生活化,实用性强,易于为人所接受的特点。正如有的论者所勾画的,其内容可能是迁移路线的详细介绍,迁移途中会遇到的各种困难和有趣的事情,定居地的自然、人文环境,自己如何适应异乡的气候、习俗、语言、生活条件,创业获得了怎样的成效,迁入地的发展前景等。这些信息从信中或移民本人口中聊天式地娓娓道来,是那样生动、具体、丰富多彩,对那些急切希望通过迁移改变生活境遇的信息接受者来讲,更加具有诱惑力。

值得注意的是,在清初历史条件下的外省移民迁川活动中,活跃着一种专门以游说移民入川为职业的人--"包揽棍徒"。这种"包揽棍徒"通过如簧之舌,极力鼓吹"省易于度,一去人籍,便可富饶"。他们就是看准了身处偏远山区的农民,不谙外部世界情况,急于外迁求富的。理,不惜采取散播蛊惑性信息,进行讹言煽动。一当这些农民在他们的游说下,决意辞家远徙,他们又充当中转站的业务,包揽引路,送其人川,以达到捞取"包银"的目的。正是由于有这种职业游说人无孔不入的介入,才使得那些诱导移民迁川的信息,传遍了原乡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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