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叫招财的狗(二)

(一前面发过)

时间飞逝，尤其是幸福时光。那位便车师傅很早就约定了回遂宁的时间，所以我和哥哥为了坐便车，早早地要去西充等车。舅舅也担负了送我们到西充的任务。大概四点吧，我们就静静起了床，吃了外婆做的大饺子，出发了。那天居然有月亮，月光非常的柔软，如丝般倾泻。毕竟天没亮，所以我们走很慢。我们先过了一个村庄，过了一座石墩桥，又爬了一个小坡。突然发现玉米地里有动静，“招财！”舅舅说。真的是它。它也没有靠拢我们，就远远地跟着。舅舅叫它回家，它也不理。它就跟着我们，一会儿在我们前面，一会儿在我们后面，自己跑着，很是自由的样子。到了约定的地点，天已经亮了。卡车师傅跑来说车子有点小毛病，要修。下午才能走。舅舅建议，我们一起到他丈母娘家，休息一下，再吃个中午饭，然后再走。舅母是西充人，大人们说她是下嫁给舅舅的，因为舅舅是有手艺的人，当时比较吃香。我们三人一狗就去了舅舅的丈母娘家。说明来龙去脉，亲戚们也很客气，舅舅帮忙煮饭。我们和招财玩，亲戚家有两个小孩，由于招财的温顺懂事，那两个小孩也喜欢得不得了。他俩还从没煮熟的锅里拿了骨头给招财啃，很是开心。

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我们上了车。看见舅舅，还有旁边的招财，我就开始哭。哥哥懂事地给舅舅说再见，叫招财听舅舅的话，不要乱跑，托舅舅给外婆说农忙完了到遂宁来玩。回到了家，我们给妈妈说起招财的事儿，妈妈也听得津津有味。她还说：“古话说，狗来福，猫来穷，你看我们家这几年，日子就是好过多了！”啊！还有这种说法？！现在想来，其实是因为那几年政策放宽了的原因。

那年春节，农忙完，外婆真的来遂宁玩了。我们围着外婆问招财的事儿。外婆说：“现在招财可出名了！”原来，自从它上次跟我们走过西充后，他就记住了路线。只要外公或舅舅要去西充赶场，招财会明锐地get到，他会尾随主人，自己在田间地里跑。最后，他会提前跑到我舅的丈母娘家。亲戚就知道，亲家或者女婿要来。就会准备好饭菜，一起聚一下。“人未到，狗先到！”外婆说。场赶完了，招财又尾随主人回家，一定是它先回来，也是“人未回，狗先回”，家里人就开始煮饭，赶场者回家吃饭时间刚好！

招财从村子到西充，又从西充跑回村子，加上它长得壮，毛发又漂亮，“招财”这个名字又好记。所以村里村外都知道了这条名叫“招财”的狗，而且也都知道它自己来回跑四十里地的事情。“招财”身上好多标签；杨岭坝范嫂子家的狗、西充杨女婿家的狗、自己赶场的狗，要是在今天，也是一只网红狗吧！外婆说招财长得很壮了，半人高了(外婆个子矮)，它一甩尾巴，都让人一趔趄，一扑，人都容易扑倒。它之所以长这么壮，是因为大家都喜欢它，都给它喂食。不过招财只吃熟人的食物，上次有个挑担子的货郎，给它吃的，它口水流了一地，愣是一口没吃。这样的狗狗，谁能不爱？

外婆回西充的时候，这次是我邀请外婆农忙完了到我们这里来玩，因为我希望外婆带来招财的消息。但是，接下来，爸妈忙得不可开交，我和哥哥上学，期间我们又搬家，还转学。我五年级的时候，家里就基本稳定了，住的地方也大了些，外婆来也有地方住了，不像以前要一起挤。这个暑假外婆终于来了，我一直问：“外婆，招财长高了没有？长得更壮了没有？我小学毕业了，我要回去看招财。”外婆说，“好，挺好！”说完就到厨房做饭去了。

晚上，我做作业，妈和外婆在房间洗脚，聊天。我怎么听到外婆在哭？我轻轻走了过去。

“他们就是欺负我们家男人不在家！”

“而且正好是你爸和你弟娃出去弹棉花那几天。”

“他们知道招财不吃不认识的人的食物。”

“他们叫隔壁队的德昌那个背时的，给它包子吃。德昌招财认得。”

“包子里面有炸药。”

“他们修桥的，有炸药！就是赶场那个石墩桥，他们修了好几个月了！”

“肯定打主意也打了好几个月。我可怜的招财！”外婆已经泣不成声了。

“嘴巴被炸裂了，流好多血！四个大男人都没有逮住招财。它又跳又吼，那几个砍脑壳的也拿它没办法。它就跑回来了，血流了一路。”

“你爸和你弟娃都不在家，我咋个办嘛。招财躺在地上，三天了，滴水未沾，造孽啊！”

“你弟娃的小舅子，西充那个小李，带的他的朋友过来。把招财吊死的。”

“几天了，它都没死，我也没办法啊！我现在想到它的样子，都好心痛。”

“他们几个年轻人把狗肉拿走了，说要炖起吃。我喊他们快走，我看不得。”

“你爸回来到隔壁队闹了几次，你弟还写了材料告那些修桥的，村干部就喊协调，狗都死了协调啥子嘛！”

我的脑袋开始炸裂，招财死了！被修桥的人用包子炸裂了嘴，包子里面有炸药！招财奋起反抗，流着血跑回了家。躺了三天，没死，然后被人吊死了，狗肉被人炖了。

这是发生在1981年的事。

那时候，人的吃食都不是很富裕，你家狗却膘肥体壮，你们是不是资本主义？这是隔壁队长反驳我舅舅的理由。

你的狗肉，修桥的人并没有吃。狗肉是你小舅子吃的，所以你该找你小舅子，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这也是隔壁队长说的。

那我们的招财呢？

我们在哪里把它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