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吴太尚：别样的风景

文/吴太尚

在我看来，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不是清奇俊秀的山山水水，而是心灵深处一点一滴的幸福感受。

今年夏天，我回巴中老家接母亲。母亲90多岁了，不但病魔缠身，而且还弓腰驼背，四肢无力，满口无牙，两眼昏暗，就像村头那棵饱经风霜的杨槐，只剩下一缕瘦瘦的夕阳，挣扎在黑夜的边缘，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结束摇摇欲坠的时光。正因如此，我才又一次决定把她接到成都，一边品尝伺候的酸甜，一边咀嚼儿时的奶香。

考虑到母亲的身体状况，我们选择了复兴号列车，C781次，上午11点44分发车，主要是方便母亲上厕所。这一走，母亲要好几个月才回老家，所以那天大哥、大姐和妹妹都到车站为她送行，担心这一次暂别成为永别。这个年龄的人了，谁也说不清楚。

提前一个小时，我们就到了车站。母亲坐在轮椅上，由我小心翼翼地推着，生怕碰碎了岁月的沧桑。按照车站的规定，再就是疫情方面的原因，工作人员板着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只允许一个人进入候车室送行。可大哥和大姐想多陪陪母亲，便向他求起情来，希望他以慈悲为怀，灵活运用。没想到“公事公办”犹豫片刻后，终于理解了，僵硬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躲在新冠肆虐的口罩里昙花一现。当他看到我们的行李时，又郑重地说，一会儿上车时，只准一个人进站。我们赶忙点头致谢，非常欣赏他的这种人性化执法。

不一会儿，开始排队验票了。我把母亲推到队列中，老老实实地排着。这时，那位“公事公办”来到我的身边，叫我们走专用通道，提前上车。当我把母亲顺利地推到5号车厢时，一位高个子乘务员迎了上来，把我们安排在“残障人士专用区域”。那可是车厢最好的位置，空间很大，配有两把独立的座椅，母亲坐在左边，我坐在右边，感到特别舒服。

不一会儿，当列车缓缓驶出车站时，高个子又过来对我说，他是车上的乘务员，如果有困难就找他。我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只感到一股暖流，又一次从春天的闸门涌了出来，不但流在我的心里，而且还流进了我那发霉的往事里。

巴中至成都，或者说成都至巴中，绝对是我这一生重复最多的路线。30年来不厌其烦，风尘仆仆，心甘情愿，因为无论是哪一头，都连着我深深的眷恋，还有那浓浓的牵挂。

我是上世纪90年代初离开故乡去成都闯荡的。原因跟许多梦想者一样，故乡已容不下自己的灵魂。那时候，巴中到成都只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坐客车到广元，然后再乘火车到成都；另一条则是巴中直达成都的长途客车，途经仪陇、南部、盐亭、三台等县。

这两条路线的距离都差不多，五六百公里，无论走哪条，都要10多个小时，主要是路况不好，时而弯弯曲曲，时而坑坑洼洼。相比之下，第一条还算是捷径，可以坐火车，但很麻烦，要在广元转车，搞不好就要耽搁三四个小时。所以，很多人还是选择第二条，我亦如此。可确实很恼火，往往下午四五点出发，到达目的地已是次日早晨六七点了，而且途中还要停下来吃饭，还要用渡船过一次河，还常常堵车。

1996年1月，修建历时一年半的唐（成都市青白江唐家寺）巴（中）公路竣工通车，但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只不过比先前有所提升，相当于老公路的2.0版。值得一说的是，这是巴中第一条全靠人工作业完成的二级出境公路，还创造了享誉全国的“宁愿苦干、不愿苦熬”的“巴中精神”。

原以为这种“马马虎虎”的交通状况过几年会有所改变，没想到却持续了整整13年。直到2009年12月，巴中才有了第一条铁路——广（元）巴（中）铁路，从而结束了革命老区不通铁路的历史。紧接着，2010年5月，巴中又有了第一条高速公路——广（元）巴（中）高速。2013年1月，又开通了成（都）巴（中）高速公路。

这些年，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祖国的繁荣昌盛，大力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巴中的交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谓沧海桑田，日新月异。2015年11月，巴（中）达（州）铁路正式营运。2019年2月，巴中恩阳机场宣布正式建成通航。如今，汉（中）巴（中）南（充）高速铁路也在如火如荼建设中，预计2024年10月正式开通。

现在，无论是巴中到成都，还是成都到巴中，都非常方便，而且时间也不是很长。不管是坐大巴，还是乘列车，4个多小时就到了。坐飞机则更快，只要半个小时。

“先生，成都马上就到了，请你做好下车准备。”这时，高个子乘务员打破了我的美好回忆，他和蔼可亲地对我说，“由于下车的人太多，有些拥挤，你们最后下吧，我可以帮你。”

“谢谢兄弟，不用麻烦了。”我回过神来，开始做着下车准备 。

其间，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见我两手推着母亲，肩挎一大包行李，向我投来热情洋溢的目光：“大哥，需要我的帮助吗？”我觉得用不着，笑着婉拒了，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小妹”。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士也想来帮我，被我又一次客气地谢绝。我不想劳驾他们，只想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这是我从小教育孩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不过，心里却是温情荡漾，欣慰涟涟，思绪纷飞，感慨万千。不仅仅是一路的温馨沐浴，还有祖国的葳蕤蓬勃，故乡的巨大变化。

在我看来，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不是清奇俊秀的山山水水，而是心灵深处一点一滴的幸福感受。

2022年仲夏于成都花园

【作者简介】



吴太尚，生于上世纪60年代，大巴山土著，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著有长篇小说《情患》《活葬》《巴山儿女》《党委书记的48小时》《一张梅花图》《婚缘》《书记与富豪》等10余部，另有纪实文学《女兵蒙难记》、评著《雍正》等出版。主编《实用成语词典》《古今实用文体大全》等上百种优秀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