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情缘：1391年的美丽邂逅》?贰

月夜遇花魁


上回说到太子朱标以箫和琴，这明月也很识趣地跃上夜空，将山水微微点亮，两声相和，情景绝佳。







船划入观音湾，只见夕照桥畔停靠着一只画舫，船檐悬挂着红灯笼，但只在船尾点亮一盏。船首一妙龄女子乌云叠鬓，杏脸桃腮，娇柔柳腰，如海棠醉日、梨花带雨，身着竖领斜襟长衫，幽蓝的纱罗纤薄透明，罩于襦裙之外，衣料服色的叠加产生绮丽的效果，她轻抚一张落霞式“月明沧海”古琴，极尽端庄优雅之美，在月光的衬托下，简直胜过天上仙子。


小舟近前，女子不觉抬眼，见朱标内着一件交领右祍的白袍，袍袖收口，衣身左右开裾，开衩处打褶如同折扇，腰间玉佩耀眼，外披一件幽蓝大氅，黄金缠丝碧玉镶口六孔洞箫衬托着他的儒雅俊秀，衣袂飘飘，器宇不凡。


两人目光交汇，不由地怦然心动。


这女子乃川北第一名姬苏乐瑜。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端庄隽秀、性格文静、孤傲高洁、不畏权贵，这正和兰花与草木为伍、不与群芳争艳、不畏霜雪欺凌、坚忍不拔的刚毅气质深深契同，故而人称“兰花仙子”，乃“嘉陵三美”之首。她更生就一副侠骨，对鄙视之人，虽万金不假以颜色，对青睐之秀士，虽无钱财也愿意终日诗歌唱和。


她曾连膺两届“花魁”，只因为对今年主持花榜的人从心底里鄙视，又听说花费在花榜上的钱财来得肮脏，便不想参与，所以才躲进这较为孤寂的观音湾里。


突然，一只大浆船钻出夕照桥洞，飞速地驶向画舫，船上站着四位男子，皆身着直领对襟、白色黑缘、梯形十二幅裳幅的朱子深衣，头戴四方平直、两软带垂于脑后的黑色纱罗儒巾。朱标所在小舟的船夫见到这四人，急忙将小舟往后划到暗处。


大浆船傍上画舫，老鸨脸上堆笑上前相迎。这四个男子都是官宦子弟，正是这次花榜的点评人。


为首的男子正是保宁名医周桂元的侄子周胜祥，另外三位分别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川北分守道楚无缺的公子楚慎之、四川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川北分巡道清理军务使钱无虞的内侄黄茂才、保宁知府金盛元的小舅子张千钧。他们自称保宁“四少”，沆瀣一气。保宁百姓却称之为“四豺”，避之唯恐不及。


周胜祥冲着老鸨喊：“哟喂，我的妈妈，怎么还在这里？点花魁马上要开始了！”


“我家姑娘说今年就不参加了。”老鸨笑着答道。


楚慎之叫了起来：“哼哼，怎么可以少了兰花仙子呢？”


周胜祥道：“本公子跟她说，她人呢？”


老鸨将嘴角向船头一撇。


四人跳上画舫，直奔船头。


周胜祥向苏乐瑜作了作揖，装腔作势地说道：“兰花仙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苏乐瑜转过头，拿眼梢向四人一瞥。


“兰花仙子请移舟嘉陵外江。”周胜祥道。


“这花魁我已拿过了，今次就让后起之秀成名吧。”苏乐瑜淡淡地答道。


“如此盛事岂能少了兰花仙子？”周胜祥再道。


苏乐瑜不语，只是敷衍地一笑。


黄茂才不耐烦了，大声说道：“兰花仙子莫非是看不起我等？我四少首次承办花榜，你是要拆台么？”


“那为何又改了往昔章法？”苏乐瑜笑着反问道。


周胜祥道：“花国雅事，各仙子当然应该计较才艺，岂能让花榜沾染铜臭味。”


苏乐瑜不由一笑，道：“照你说来，想必此次评判都是饱学之士了？”


四人知道她在挖苦，周胜祥硬着头皮说道：“饱学之士不敢夸，评论高下的眼光还是有的。”


苏乐瑜道：“那好，我出一联，如果你等对得出下联，我即刻赴外江，如对不出，请各位免扰。”


接着出联：

颜子四勿，孟子四端，君子修身树德参本。

这上联所说，颜子即孔子的弟子颜渊，他勤奋好学，安贫乐道，箪食瓢饮，不改其乐，在孔门以德著称。四勿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孟子四端指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四人明白苏乐瑜这是在讽刺他们不仁不义无礼无智，四人心中气愤，抠破脑袋急于对出下联，但是越急越是没有办法。


苏乐瑜身旁的婢女看着四人丑样，不禁发笑。


朱标顺风听到苏乐瑜出联，叫船夫放心将小舟划上前，朗声对道：

圣人三省，贤人三鉴，庶人向善从义敦行。

这下联，圣人三省源自曾子名言‘吾日三省吾身’，贤人三鉴来自东汉荀悦名言“君子有三鉴，鉴乎古，鉴乎人，鉴乎镜。”唐太宗李世民亦曰：“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


这下联与上联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寓意深合。


婢女拍手叫好。苏乐瑜扬手示意，婢女向朱标喊道：“公子高才，我家小姐有请，请上船一叙。”


古正苍、何青海明白主子的心意，不等招呼，拿起浆就划，两人力气大，小舟瞬间便靠拢画舫。


苏乐瑜向周胜祥等四人拂袖，婢女上前道：“四位大少，不送了。”


四人灰头土脸地下了画舫。







朱标上了船，刚刚和苏乐瑜互通姓名，客套几句，周胜祥等四人的船又回来了。


周胜祥作揖道：“我等还是要请兰花仙子赴会。”


古正苍上前一步，想打发四人离去。苏乐瑜低头想到：“这位公子远道而来，必然想观赏这嘉陵盛事。”


苏乐瑜随即答应赴会。


四人见状大喜，等画舫起锚，才驾大浆船离去。


朱标望着四人的大浆船离去，满心想问兰花仙子为什么不愿意参加评花榜。


苏乐瑜观察入微，善解人意，见朱标神情，便知其心中所思，主动说道：“小女子不幸，身在乐籍，以诗歌乐舞供文人、官绅消遣，但我也有自己的章法，一则我只献艺不献身，二则不承奉那些仗势欺人的恶霸。”


朱标听她这样说，不觉心生佩服，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有侠骨的女子，不觉地痴醉了。


苏乐瑜继续说道：“这评花榜本是保宁百姓同乐的游戏，往年江中数千盏荷花灯、江上数百只孔明灯与星月辉映，各条画舫遍悬彩灯、走马灯，琴瑟笙箫、歌舞弹唱各展其长，数百条游船围绕画舫观赏歌舞，意兴所至，各抛金银财宝登船······”


朱标听了不觉沉醉，心中更是惊奇：“这嘉陵江的繁华一点也不逊秦淮河畔。”







苏乐瑜继续说道：“花国状元、榜眼、探花这些头衔，也以一夜礼金所得多少定高下。孰高孰劣，全由游人作主，十分公允，那些船家也能赚些辛苦钱。今年改以文人评判，我是花魁，难道他就是花国皇帝、主考？有了这些名头规矩，往后不管谁人来玩乐，我辈岂不是要曲意奉承？”


朱标不觉赞道：“姑娘见识不凡！”


苏乐瑜嫣然一笑，又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花榜的经费，往年都是由艺姬们的礼金中抽份子，今年却是用狗头豺勒索得来的赃款······”


“狗头豺？”朱标问道。


婢女插话道：“狗头豺就是刚才那个装模作样的周胜祥。”


苏乐瑜接着说道：“周胜祥包揽词讼，欺压良善。他从保宁书商刊印的每本书中都找出了违禁文字······”


“都有违禁文字？”朱标问。


“哼，按照他的方法，即使是皇帝的圣旨都能找出不是。书商知道文字官司会祸及满门，只得息事宁人，拿出银子给他······”


“竟有这等事情！”


“上行下效。洪武皇帝一统天下以来，已经发掘了多少的文字大案了？涉案者轻则被斩首抄家，重则牵祸三族，男丁砍头流放，女眷沦为艺姬······”


“这······”


“而且不讲是非曲直，说你黑，你便是黑。各级官吏为撇清关系，凡遇文字官司，无不严阵以待，深刻盘问！”


“有如此严重？”


“公子也是读书人，竟然丝毫不觉？”


朱标陷入沉默。


不知不觉，画舫已经过了巴王堤，驶近碧波松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