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妈妈的一次迷路，「野生程序员」做了个小程序…

“附近搜搜”是一个过分简单的小程序，页面上只有一个搜索框，以及几个常用地点的名称。

程序的编写者是居住在一座小镇的建材店老板邱大川。在外打工的母亲的一次问路，让他决定给像母亲这样的老人写一个专属的认路小程序。

而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想法，让邱大川受到了巨大的关注。多家媒体报道了他写小程序的事情。作为一个喜欢搞技术的“野生程序员”，他好像短暂地火了一把。

但他的生活没什么改变，关于社会适老化改造的一切也依然漫长。



3月的一天，邱大川的母亲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母亲焦虑地说，她在外面，想找一个药店，但很久都没找到。

邱大川先是费了好大的劲教母亲把她的定位发给自己，接着，他在自己手机的地图应用里放大、缩小、滑动，找到一家直线距离为200米的药店。他拿着手机指导母亲：“周围有没有一栋大楼？”“往前走。”“右拐。”

邱大川的母亲不识字，看不懂路牌。最近几年，她和继父一起在浙江嘉兴打工，住在开发区，周围大多是工地。疫情期间，母亲找不到街上的人问路。而常规的地图应用，对于母亲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也是一道难题，他们看不清楚字和图标，也很难理解地图抽象的画面。

隔着电话，邱大川终于帮母亲成功“导航”到药店。放下电话的他长舒了一口气，但这件事始终存于他心里。有过一些编程经验的他，觉得让母亲学习用一般的专业地图应用不现实，于是决定为母亲写一个适合她使用的认路小程序。

邱大川用几天时间完成了这个小程序，起名为“附近搜搜”。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直观的小程序，搜索框上方是三个大字——“我想找”，底下罗列了人们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地点名称：药店、公交站、公共厕所……每个文字旁边都有一个小喇叭图标，使用者可以点击语音播报。点击“药店”，附近药店的名称、电话、具体位置都会罗列出来。点击店铺旁边的电话图标，就可以直接给商家“一键打电话”。



邱大川给母亲写的小程序“附近搜搜”。图源｜受访者

邱大川还设计了一个他认为最有必要的功能，叫做“请别人帮忙找”。点击橙色的大图标，使用者就可以把自己的定位转发给微信好友，让好友帮忙寻找。

邱大川把小程序发给母亲，母亲觉得挺好用，也发给了周围其他年纪比较大的人。“请别人帮忙找”的功能很大程度上帮他们减轻了独自使用科技产品时的恐慌。

邱大川把这次成功的“小改造”发到豆瓣“「适老化改造」促进会”小组里。没想到帖子一下收到了几百条评论，人们称赞这个简单却有心的想法，很多人留言说，自己也把这个小程序分享给了家里的老人。



邱大川很乐意称自己为一名 “野生程序员”。他今年36岁，跟妻子与两个孩子一起生活在四川。他们在镇上开了一家建材店，因为村镇里的人会自己建房子，建材是刚需。

而在这之前，邱大川做了十多年“北漂”。2002年，他独自一人去了北京，做过保安，当过洗碗工。那时候他就喜欢电脑，会订阅当时流行的《电脑爱好者》杂志，在中关村，他给一家电脑培训学校发小广告。

在个人电脑还未普及的年代，培训学校只教简单的打字、办公软件。因为平时的自学积累，两三个月后，邱大川就成了培训学校的老师，但当老师的工资和发小广告一样，都是每个月400块钱。

再后来，他在中关村做起装机销售，工作中积累了一些人脉，他顺利应聘成为了一个IT垂直类网站的编辑，工作和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越来越相关。那几年，他自学了一些技术，还做过一个网站。但“北漂”多年，邱大川一直没攒下什么钱。2012年年底，他决定回老家生活。

老家所在的南部县，在多年前一直是国家级贫困县，邱大川一家所在的伏虎镇几乎没有什么支柱型产业，大量年轻人都选择在外打工。决定回镇上开店的时候，邱大川最初想延续自己的老本行卖电脑。但很快他发现，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个人电脑在小镇已经很难再有市场了。



邱大川坐在自己的店里编写程序。图源｜受访者

最后，他决定做普遍更有需求的建材店。但经营初期，邱大川觉得自己展现出了某种“强迫症”，他只想卖质量好的、合格的产品。而在小镇长期的市场状况里，人们习惯了只买便宜的东西，以至于质量差的假品牌横行。



邱大川所在的南充市伏虎镇。图源｜受访者

为此，他做过一个可以识别品牌真假的小程序——将手机摄像头对着品牌名称扫一下，就可以知道这是真实存在的品牌还是山寨产品。只有字母、排版、细节都没错，才能被识别为正规品牌。他给店里的客户推广过这个小程序，但这个小程序并没有被广泛地使用。

用小技术解决生活里的问题似乎是邱大川的一种习惯，很早以前，他还做过一个练习手机打字的小程序。这个小程序至今依然有人使用。

在镇上，邱大川开店、结婚、生子。前几年，母亲曾来帮他们带孩子，在那段时间里，很多个瞬间，他发现母亲正在艰难地面对这个时代的变化：母亲不识字，更不会打字，使用微信永远都是直接发语音、打视频，她在看到家庭群里的文字时会感到焦虑，如果邱大川和妻子不小心给她发了文字消息，她会当场翻脸。

智能电视也成为给母亲带来挫败感的东西。电视打开，要切换App，要关广告，屏幕还会自己弹出付费会员的二维码。邱大川感觉母亲变得越来越敏感，在带孩子的过程里，每次产生观念上的分歧，母亲就会觉得，“你们拿知识和文化来压我”。

后来，母亲不再留在镇上给邱大川带孩子，而是和继父去了外地打工，还能赚钱让她感到自己依然有价值。但每当母亲站在街头迷路时，她依旧是落后于信息时代的老人之一。



“我其实很清楚，这件事儿现在能受到这么高的关注，并不是因为做这个产品的技术、投入有多厉害，仅仅就是因为它的适老化做得相对好一些，其实可以说是谬赞了。”邱大川说。

以年轻人的视角来看，邱大川做的认路小程序更像是在做减法。“老人可能一年都不会打开几次地图，对他们来说，一个小屏幕上的信息量太大了，而这个只有语音、图标的小程序可能会让他们完全忘记地图的存在。我很希望它能成为一个对于老人来说非常重要的小程序。”邱大川说。

后来，邱大川也曾把相同的帖子发到专业的程序员论坛，得到的也都是一致的赞美，几乎没有人针对这一程序的技术层面展开讨论。大家都知道，人们喜欢并赞美它的理由是：这是一个充满关怀与温度的小小改造。

在帖子下面，有些人甚至表示自己很惭愧，自己在很多大公司工作过，却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和思路做一个如此简单的产品。

“我只是一个非常野生的程序员，但跟做一个专业的程序员相比，我感觉自己更喜欢做一个‘产品经理’，能发现一些潜在的需求。如果没有我妈妈找我问路这件事，我也不会做出这个小程序。”

“应该是社会去适应老人，而不是让老人去适应社会，因为老人可能没有这个能力了。我希望大家在做产品的时候都能尽量去考虑一下老人。”邱大川说，“实在没有办法，考虑不了，我也能接受，但是我不能接受故意给老人设置障碍。比如那种不断弹出的、全是陷阱的广告，或者是一直让老人转发、领红包，最后也领不到。”



镇上的老人。图源｜受访者

当社会的老龄化越发严重，在科技时代，老人的需求理应更多地得到回应。在更为广泛的市场环境里，很多科技公司也正在开发出更多符合老人使用需求的产品。比如防止老人走失的系统，通过这一功能可以随时查询老人的实时位置，为老人添加特定的守护区域，当老人的位置超出此区域时，绑定的家人会及时收到提醒，这能有效降低老人走丢的风险。

除此之外，还有防止网络诈骗的功能。当老人的手机上出现诈骗电话、手机病毒及支付风险等安全事件时，绑定的家人会及时收到提醒，并可远程将老人收到的诈骗电话加入黑名单。



镇上的老人。图源｜受访者

接受采访的这一天，邱大川意外地发现，自己给母亲写认路小程序的事情上了热搜。他把热搜里的视频发给母亲看，母亲不太懂，只问他：“赚到钱了吗？”

钱并没有赚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成名并没给他带来什么。看到邱大川一直在忙自己的程序，妻子也曾跟他说，为了家里的两个孩子，更希望他做点真的能赚钱的事。

但得到认同的感觉让邱大川感到快乐：“其实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顶多就是多了一些吹牛的资本。昨天我家孩子就跟我说‘我爸爸是大明星’。”

“我还是想做一些能真正被人用到的产品，不管是实体的还是程序。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邱大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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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