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关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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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关风情

文丨姚书铭

【溢言堂】竹林关，名气大得很的商洛名镇，那么，竹林关有什么风情呢？竹林关人的劳心，并不想治人，竹林关人的劳力，也不想治于人，他们在商海里畅游，以大把大把的钱，活出了人生的另一种潇酒。



丹江后浪推前浪，从龙驹寨向东十里，来到月日滩，一个转体大回环，又一个转体大回环，在各不妥协相互发力的群山之间，不断地前滚翻，七十里来到孤山坪，忽然调头向南，疾走十里，正遇着银花河从山阳境内前来汇合。就在这两水交汇之处，四面的群山，态度一下子客气起来了，互谦互让，十分礼貌地闪出一片开阔地。很久以前，此地曾经有碧绿的竹子，密密成林，节节向上，沉醉的江风从江面飘来，摇摇曳曳地弄出风情万种。于是，这一片开阔地，就有了一个很美丽的名字：竹林关。

竹林关，好风水，坡上的条田可以种麦子，江边的水田可以栽稻子，人吃细粮，皮肤也似乎多了一些细腻。这里的男人肩宽体壮，骨节清楚，有着竹子的节气。这里的女人腰细腿长，该凸的地方不凹，该凹的地方不凸，有着竹子的秀美。在商洛境内，人们都知道丹凤县的女子以眼睛的美丽而闻名，然而，丹凤女子眼睛的美丽，以竹林关最为出奇。一街两行的女子，睫毛长长的，眼仁黑黑的，十有八九是双眼皮，一双眼睛扑扇扑扇的似乎会说话。一些西装革履戴着蛤蟆镜的后生，常常骑着嘉陵摩托来到竹林关，名曰赶集，其实目的很单纯，就是专门欣赏一街两行的女子的双眼皮。他们无事寻事地和女子们搭腔说话，听她们怪怪地咬字，把天地钉子铁，念成“千几精子切”。

竹林关位于丹江中游，曾经是丹江航运史上的中转码头。过往的船只，都要在竹林关停泊，船上的水手，喜欢在竹林关消费。那时候，小街一条，门面两行，街道是光溜溜的青石板，门面是磨倒了棱的厚木板。馒头在蒸笼里冒气，大肉在卤锅里冒泡，郁郁酒香从陈坛里飘出来，不仅吊人胃口，而且把人的心挠得痒痒。习惯于山吃海喝的水手们，四脚八叉地坐在凳子上，外露着丛生的胸毛，吃得头上冒汗，身上流油，用手在胸脯上不停地搓着垢甲条儿。他们一节一节地松着裤带，一声一声地打着酒嗝儿，酒也足了，饭也饱了，与喉咙眼一般齐了，离别时，还不忘记用草纸包一 条竹林关的猪腿。历史上的竹林关人，曾经以猪肉烧酒和自己一成不变的微笑，把水手兜里的银子，轻而易举地留在自己的柜台上。也正是在水手们放开肚皮的吃喝中，石板的街道，一天天延伸，木板的门面，一天天扩张，米行油坊应运而生，绸庄茶楼随缘而开。一 江绿水，是竹林关人取之不尽的滚滚财源。

竹林关地处丹凤县东南一角。东边出了雷家洞，就是商南。西面出了土门，就是山阳。三县交界的特殊位置，形成了集市贸易的独厚条件。丹江航运衰落以后，竹林关依然保留着历史形成的经商习俗。每月的三、六、九日，竹林关逢集，北至铁峪铺，南至白鲁础，西至高坝店，东至太吉河，方圆百里的人们，都到竹林关赶集。葫芦瓢放在家里还是葫芦瓢，葫芦瓢拿到竹林关集市，就变成了商品。毛栗包挂在树上还是毛栗包，毛栗包背到竹林关集市，就变成了钱。赶集赶集，集市全凭人赶，不赶不成集市。文革期间，打击市场经济，做生意的被视为投机倒把，然而，政治风暴却敌不过民间习俗，竹林关的集市贸易，依然有很旺的人气指数。粮食行里，一分价钱一分货；蔬菜摊上，萝卜快了不洗泥；农具市场，篾匠喀喀嚓嚓地破着竹篾，需要筐子就编筐子，需要笼子就编笼子，现编现卖。牲口市场，劁猪匠噙一把小小的刀子，给猪们羊们做一 些绝育手术，挣的也是现钱。

丹江东流，昼夜不息，江边的竹林关，像处于动态的丹江流水一样，每天都在变换着新的姿态。东面界坡岭上的小道，成为陈迹。西面山上的砭路，孤零零地挂在崖上。丹江大桥飞架南北，渡船废了，躲藏在桥墩下面成了文物。平坦坦的柏油大路，明晃晃地连接着商南、山阳和丹凤县城。车道的旁边，水泥杆子上架着光缆，那是信息的高速公路。交通与通讯的发达，给竹林关搭起了现代商业的平台。以前的石板小街，已经拓展为宽阔的水泥街道，林立的高楼门面大开，兜八面来风。长虹和海尔在这里争卖点，联通和电信在这里抢占市场份额。人流，物流，信息流，商品经济的大潮一浪高过一浪。



每逢集日街道里人头攒动，不逢集日同样的熙熙攘攘。生意老油子，手托着水烟袋， 一手捏着火媒纸， 以一口浓重的“千几精子切”的方言土语，与人讨价还价。生意新一族，裤带系在肚脐眼以下，手持移动电话，撇一口醋溜的京腔与外地客商洽谈生意。还有那双眼皮的女子，用细长而白嫩的指头，迅速地敲击着电脑的键盘，她们一边在电脑里打麻将，一边在网上和人做生意。古代的丹江航运，培育了竹林关的市场经济，当代的经济大潮，在这里重新掀起波澜。

竹林关的男子习惯于在商海里打蛟水，竹林关的女人在商海里打蛟水，水性比男子更高。生意场上，男子貌似坚硬其实心软，女人貌似柔软其实心硬，她们表面上和你软缠，心里头和你硬磨。一些愣头青买主，经不起如此的软缠硬磨，便向着她开出的天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拦腰一刀，自以为把她砍得流血，女人也装着流血甩卖的一脸痛苦，待生意成交之后转过身，却眯着双眼皮在那里偷偷地笑。周围的人，在生意场上赢不过竹林关人，于是编造一些笑话来讥讽竹林关人如何的皮薄，说他们在吃饭的时候遇见了客人，笑笑地问：你吃了吗？客人如果说吃了，他们就笑笑地说？吃了再吃一点。客人如果说没吃，他们就收住了笑容，说：没吃回家吃去吧！对于如此的冷嘲热讽，竹林关人并不在乎。你说你的，我做我的，说的人说话之间，做的人腰包已经鼓了起来。生意场上的利润，增加了竹林关人的做人自信，他们行动胆正，说话气硬。一些 自信心十足的双眼皮女人，端着油水荡漾的饭碗招摇过市，用筷子敲击碗沿，一脸骄傲地教导过往行人：挣钱有什么难，和揽树叶子一样嘛！

山向竹林关潮，水向竹林关潮，竹林关的女子，醉心于自己的好风水而不外嫁，南北二山的好女子，痴心于这一片风水宝地，都向往嫁到这里来。像植物的优良品种可以培育优质的苗苗一样，竹林关的新生代，不仅有好看双眼皮，而且还有三重眼皮的。这些娃娃，生于商人之家，长于商业之地，小不点的年纪，已经能够在柜台里替代大人搞货币交换。街道东头一所中学，每年考上名牌大学的，差不多都是南北二山里头的娃娃，很少有竹林关街道的娃娃。以前，老师看着这些聪明而无心读书的娃娃，经常拧着他们的耳朵，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苦。

现在，老师不再拧娃娃的耳朵了，因为世界已经多元，价值观正在变化，世界上的亿万富翁，并不都有博士后的学位。所谓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其实是那些自我清高的读书人的陈词滥调。天下的道路千条万条，劳心者是人，劳力者是人，经商者一边劳心边又劳力，是一种格外酒脱的人。竹林关人的劳心，并不想治人，竹林关人的劳力，也不想治于人，他们在商海里畅游，以大把大把的钱，活出了人生的另一种潇酒。【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