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老师——刘德

上世纪初始，我初中毕业。出身于农村的我，要跳出“农门”，除非考上中专或者中师才有可能。那年，参加了中考的我和表妹，成绩就一两分之差，表妹考上了中师，而我莫名其妙地被县高中（全县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小舅鼓励我，不要灰心，继续读书，考大学更好。于是，没啥概念的我，背着米和一大罐母亲炒的咸菜，步行50多里，花了2分钱坐船渡过嘉陵江，再步行几公里，便来到了我的高中母校——蓬安中学。

报到的那天，先到荷花池边黄角树下的伙食团交了背篓里的大米，领了饭票，根本就没钱买菜票了。然后，来到张榜分班初，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名字，高一二班，班主任刘德。于是赶紧去高一二班教室报到。

讲台上坐着一个很干瘦的人，三十来岁，戴没戴眼镜没注意，人很精神。看着我在教室门口望望，便向我招了招手，把背篓放在教室门口，我来到了讲台边，并递过了录取通知书（就一张普通的纸），于是刘老师便操着他那特有的重庆口音按照注册表上的顺序询问我的情况。那声音很有磁性，独特的重庆腔调瞬间便吸引了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儿，脑子里就有了一个印象，这是一杆烟枪。原来，老师还真是一杆烟枪。

刘老师大学毕业后便上山下乡当了知青，随着知青返城，被安排到了蓬安中学教高中数学。或许是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他对我这个农村娃也特别关照，也或许是我特朴实的原因，他对我很关爱。他的数学课，我听得特别认真，所以数学还不错。私下里，我也去过刘老师寝室无数次，更多的时候，帮刘老师买烟。他平常抽的烟是“红双环”（好像是两毛多三毛一包），每次买完烟，总会剩下一毛两毛，开始两三次我把剩余的钱都给了他，后来他给我说，剩下的钱不给了，自己去买菜票。从那以后，每周都会有那么两三毛钱结余，最多的一次居然有八毛。于是，我就尝到了学校里三毛一份的粉蒸肉。可那时的我，并没有明白刘老师把找零的钱给我的用意。因为我吃饭时，在伙食团打的是白饭，在寝室里用母亲炒的咸菜当下饭菜了。

刘老师很有趣，好像跟我们班所有学科的老师关系都十分好。教语文的张老师是孪生兄弟，大张老师教一班，小张老师教我们；英语老师本来学的是俄语，听起来有点拗口；物理老师虽然个头不高，但他的粉笔字，令人叫绝；历史魏博儒老师很厉害，上课有时连书都不拿，他所讲的，书上该有的都有，更多的没有，很可惜，他的“右派分子”帽子刚摘了不久，带着儿子在嘉陵江边的水塘里（涨水后留下的）游泳，双双身亡，尸体停放在伙食团旁边的发电机房里，晚上我去看了看他，给他鞠了三鞠躬，心里十分难过；地理苏老师快七十了，眯着眼睛，在黑板上一画，中国版图“大红公鸡”便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他办的黑板报，至今在我的脑海里无人能够超越——标题黑体字，文字宋体字，版画样式，好像印在黑板上；化学熊老师也是知青返城后教的书，跟刘老师年纪相仿，有一双可爱的儿子，师娘很漂亮，听说他追师娘时的逸闻趣事，我们都把他当着偶像，可就是这样，刘老师常常抱着熊老师的小儿子让他叫刘老师“爸爸”，可熊老师的儿子不干啊，刘老师可有招，对他说：“你叫我爸爸，我肚子就会痛。”“真的？”“当然是真的，爸爸我怎么会骗你呢？”于是，熊老师的小儿子就开始叫刘老师“爸爸”，叫一声，刘老师便捂着肚子“哎哟”一声，熊老师小儿子便连续不停地叫“爸爸”，刘老师便捂着肚子“哎哟”个不停，直到刘老师说“别叫了，我肚子痛死了。”开始，我们在旁边不知道为啥，后来才明白，刘老师在跟小孩子玩儿呢。

高中生活很愉快，可总有那么一些不顺心的日子。半期考试后不久的一天，我不知道怎么就吃坏了肚子（可能是咸菜放久了），一整天都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吃饭，根本吃不下去，浑身无力。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刘老师来看我了，问了我的情况，就叫我别担心。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刘老师又来到了寝室，一只手端着一大碗稀饭，一只手拿着一个茶杯，他把稀饭放在桌子上，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拧开了水杯，把小纸包里的药片倒在我的手里，递给我水杯，我把药吃了，刘老师就陪着我聊天，聊了很多，感觉有点要分别似的。他把稀饭递给我，上面有几块红红的泡生姜。稀饭很稠很香，泡姜很脆很可口。也许是饿了一整天，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肚子虽然吃饱了，可心情总有点怪怪的，很难过。第二天一大早，刘老师来寝室看了看我，问了我的情况，很放心地走了。过了两天，我们来了新班主任，我才知道，那天晚上的稀饭明明很好吃，可是我去觉得总不是滋味儿有种想哭的感觉呢？就这样，刘老师静悄悄地调走了，回了重庆，从此杳无音讯，我只好把对他给我的好默默地记在心里，把对他的思念深深地藏在心里。也就在那年30年同学聚会上，才知道刘老师调回了重庆两路教师进修学校，网上查了查，没有了。今年五月党员活动去渣滓洞缅怀革命先烈，有半天休息时间，去找了找，结果南辕北辙。思念至今，写下这些文字，希望刘老师能够看到。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刘老师，我真的成了你！如今的我，在教育第一线工作了三十多年了，还有三年就要退休了，可你对我的点点滴滴，都是爱呀。印在了我的心里，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也像你那样，对待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

谢谢你，我的老师——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