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风险地区人员春节返乡须集中隔离？地方防控政策“层层加码”现象待解

记者 | 梁宙 实习生 刘弋立

编辑 | 翟星理

在上海市长宁区工作的李红霞做好了核酸检测，她向公司请好了假。按照她的计划，2021年1月30日她将踏上回家的路。

她的家乡在湖北省咸宁市崇阳县。正当她觉得一切已安排妥当的时候，她被老家的防疫工作人员告知，上海长宁区返回崇阳的人员需集中隔离14天，再居家观察14天。

李红霞一下子愣住了，她去网上查询发现，上海市长宁区属于低风险地区。“来自低风险地区的返乡人员明明不需要隔离，只需要核酸检测就行，当地政策‘加码’了，我们毫无办法。”她说。

界面新闻致电崇阳县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其工作人员表示，上海市长宁区返崇阳的人员需要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并集中隔离14天再居家观察14天。“根据我们省市发出来的消息，上海长宁区属于中高风险区，之前有疫情发生。”该工作人员说。

据崇阳县政务服务APP“云上崇阳”于2021年1月27日发布的一份“全国中高风险重点地区返崇人员管控措施1月27日有更新”的通知，上海市长宁区、山东青岛市平度市、江苏镇江市润州区、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等地的返崇人员，需要集中隔离至离开当地满14天，期间免费进行2次核酸和1次抗体检测；超过14天要进行社区管理，期间免费进行1次核酸和1次抗体检测。

界面新闻从国家政务服务平台的全国疫情风险等级查询发现，上海市长宁区、山东青岛市平度市、江苏镇江市润州区、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均属于低风险地区。

“上海长宁区此前有1例确诊病例，于是把整个长宁区纳入中高风险地区。”李红霞感到纳闷，如果自己要回去，就只能服从当地的政策，但如果集中隔离14天，就会影响节后的工作。



与李红霞有相似遭遇的人不在少数。2021年1月28日，春运正式开始，这也是疫情防控常态化后的首个春运。

2021年1月20日，国家卫健委发布《冬春季农村地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方案》指出，返乡人员需持7天内有效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阴性结果返乡，返乡后实行14天居家健康监测，每7天开展一次核酸检测。

随后，卫健委进一步明确，工作方案所指返乡人员是指从外地返回农村地区的人员，主要包括跨省份返乡人员、来自本省内中高风险区域所在地市的返乡人员，以及本省内的进口冷链食品从业人员、口岸直接接触进口货物从业人员、隔离场所工作人员、交通运输工具从业人员等重点人群。

2021年1月26日，国务院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联防联控机制印发《关于有序做好春运期间群众出行核酸检测工作的通知》明确，低风险地区的进口冷链食品从业人员、口岸直接接触进口货物从业人员、隔离场所工作人员等重点人群确需省际、市际出行的，以及跨省返回农村地区的返乡人员，应当持7日内有效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阴性结果。其他人员应当持健康通行码“绿码”出行，在体温正常且做好个人防护的前提下有序流动。

一天后，关于春节返乡政策，国家发改委秘书长、新闻发言人赵辰昕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强调，各地方在政策执行时，不能擅自“加码”，更不能“层层加码”，“甚至有的地方还采取‘一刀切’措施，这是坚决不允许的，不能阻断人员出行、返乡，要给人民群众多些保障、多些便利。”

界面新闻查询各省市的防疫政策发现，在国家部委出台春节返乡防控政策对来自低风险地区人员逐渐“减码”的同时，部分地区却出现防控政策“层层加码”的情况。

例如，2021年1月27日，山西省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明确，2021年春节期间重点人员管控措施，规定从省外其他低风险地区来晋返晋人员，须持有7天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并实施14天居家健康监测措施，每7天开展一次核酸检测。

1月27日，北京市通报了针对春节前后人员安全有序进返京的最新防疫举措：自1月28日至3月15日，国内低风险地区人员进返京须持抵京前7日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抵京后实行14天健康监测，满7天、满14天各开展一次核酸检测；在京停留不足14天的，以实际在京时间落实健康监测和核酸检测要求。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院长王培玉对界面新闻表示，目前中央到地方对于春节返乡人员防疫政策存在差异，主要是因为各地对疫情的认识不同。中央层面没有硬性的规定，各地可以制定本地的实施细则，因此在执行政策时，容易导致各地防疫政策不尽相同。

关于“中央层面没有硬性规定”，界面新闻梳理发现，国家卫健委发布《关于印发冬春季农村地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方案的通知》，规定各省级联防联控机制要结合实际，制定本地区冬春季农村地区疫情防控工作方案，并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备案。

后来国家卫生健康委在进一步明确三类人春节返乡需核酸证明的同时要求，各地要根据当地实际情况，结合国家政策确定农村地区范围，制定本省的实施细则，做好相关配套服务。事实上，这成为各地根据本身情况制定防控政策的依据之一。

武汉大学健康学院院长于学杰认为，部分地区对返乡人员防疫措施“层层加码”，确实能减少人员的流动，但是这并不是减少发病的关键措施。目前，我国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出现疫情，都属于低风险地区，“我们是否通过防疫措施来阻断返乡人员的流动，这个问题值得商榷。”

“从高中风险地区往低风险地区的人员流动，需要严格限制。但是，对于低风险地区之间的人员流动，国家没有统一的政策，每个地方有自己的执法权。”于学杰对界面新闻表示，各地在关于春节返乡防控政策的执行上，需根据返乡人员来自的地区所属风险等级来制定相应的防疫措施，而不应在政策执行上“层层加码”。

不过，我国也有部分省市的春节返乡防疫政策根据卫健委文件作出相应调整。

例如，江西省于2021年1月20日作出规定，所有来（返）赣人员须持7日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并在抵赣前24小时由本人或其亲友向所在社区（村组）或单位如实报告。1月27日，江西将该项政策改为：旅居的设区市（州、盟、地区）范围内有被精准划定为高风险、中风险地区的来（返）赣人员，入赣时须持7日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其他国内低风险地区来（返）赣人员，暂可不提供核酸检测阴性证明。

于学杰认可江西的政策调整。“对于来自低风险地区的返乡人员，可以提倡大家不要流动，但如果把返乡人员一律当作来自高中风险地区的人员看待，那是不对的。”他说。

各地春节返乡防控政策备受民众关注。陕西省商洛市山阳县卫生健康局副局长徐毓才对界面新闻称，这段时间山阳县疫情防控办公室拨入的电话基本都是咨询疫情防控的管制措施的，电话非常多。“目前，全国未能制定一个比较统一的措施，更好的做法是探索出一套比较有效的，既能够保证人员正常流动，又可以做好疫情防控的措施。”他说。

春运期间，返乡人员核酸检测的需求量大大增加，各地的核酸检测能力能否跟得上也成为社会关注的一个焦点。

2021年1月29日，北京市卫健委副主任张华介绍，北京目前有252家检测结构具备核酸检测能力，每天可以检测75万个单样本。同时，北京在三级甲等医院单独设置核酸检测门诊，后续将逐步扩大到二级医疗机构。另据央视新闻报道，上海目前共有126家核酸检测服务点，全市每天最大的核酸检测量达到72.8万人份。

徐毓才称，春运期间的人口流动规模巨大，如果都要求持7天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而且隔7天进行一次核酸检测，核酸检测的需求量将暴增，“现在很多城市出现核酸检测机构难以应对的现象，过度的核酸检测实际上也会导致公共资源浪费的问题。”

“我们到山区去采一个样本，有时去比较远的地方，一来一去就需要四五个小时。”徐毓才说，很多乡镇基本上没有核酸检测的能力，春运期间的核酸检测工作将给基层医疗机构带来巨大压力。

于学杰建议，国家可以出台统一的政策，规范各地的核酸检测人群，这样可以避免各地的“加码”检测，也利于建立纠错机制。

（文中李红霞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