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别自己

□张秀玲

当援川信息确定后，我打算秘而不宣的，这等同换个地方工作，又不名不利的，没必要敲锣打鼓广而告之。但同事和闺蜜们还是陆陆续续从其他渠道知晓，友好的他们怎愿意让我悄无声息地远行呢。

她们各自筹划着和协调着践行时间。

临行密密会。同事一波又一波，闺蜜一群又一群，朋友一茬又一茬。践行接二连三。我的两周时间被挤得密不透风。

餐桌上，以我的口味为中心。我素爱海鲜，正值禁渔期解禁，怕我在内陆吃不到海鲜，所以蟹虾鱼鱼贯而上，吃得我肚饱眼更饱。物极必反，那几天看到海鲜，我竟然没有食欲，反而想喝点粥吃点蔬菜。

平时节假日，都是我安排家人出外走走聚聚。为了弥补下半年的空缺，尽管孩子们还在学习，还是忙中抽闲，组织家人去附近走走。去了楠溪江，住了一宿；去了湖岭，漂流；去了曹村，吃了农家菜。

更不亏待友情。平时一年多次跟她们出外游山玩水，这半年也提前补上吧。暑假，我们有共同的休闲时间，受疫情影响。那段时间，将家乡的角角落落走了个遍，发现无限风光在身边。最后发现，重要的不是风景如何，而是找个合适地方，旁若无人、耳根清净地说话聊天。

压轴的是坚不可摧的闺蜜群的践行。那天，十三位闺蜜全部出席，或从单位请假或从外地赶来。下午三点相聚茶室聊天，晚上聚餐结束又回到茶室继续聊天，天南海北的。虽然有些已是奶奶级别，但这回大家聊的不是家庭琐事，而是离别话题。

闺蜜琴，平日跟我走得最近，住得近，也常一起散步锻炼。得知我援川半年，接下去她独来独往的时候更多，伤感袭上心头。某晚，恰听到一首《别知己》，触景伤怀；便整晚对着手机不断重唱，学会了这首歌曲。唱着唱着，想到即将远离的我，潸然泪下，把一旁的老公看得一愣一愣的。当她跟我们分享这情景的时候，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到达南部县时，当地气温20度，又伴随着绵绵细雨，难免悲寂寥。周边一切都静下来了，犹如掏空的胃想着美食，我开始静下来想亲人，想故友，想家乡的美食，也想曾经的几个问题。

有个朋友问我，友情亲情爱情，等你去了天涯海角，你最想的是哪个。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能预设。出发前，我把每个空闲时间塞得满满的，就是让自己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愿面对这个捆绑道义和出卖内心的问题。

这半年是什么概念，从没长久分离的人很难想象。虽然上大学一去也是一个学期，但少年怀揣梦想远行与负重前行的人是不能等同的。父母在不远游，一去七个月，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去年刚从死神线上拽回来的老父亲，他现在康复中，而且逐渐好转。兄弟姐妹多的好处是隔三差五有人去看望，何况现在云技术蒸蒸日上，姐妹看望老父亲时，可以让我通过微信与老父亲视频。但兄弟姐妹是不能代替我的，云技术也不能复原我的现场。

很多人问我去援川的目的。我确实也解释不了，职称和工资都无须借此提升了。临近退休的人干嘛还须折腾自己呢？自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我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美其名曰是体验生活。一个人在舒适区习惯了，慢慢如温水煮青蛙，煮熟了自己还浑然不觉。一个陌生的环境，有时是新的起点，重新打磨自己的认知和心态。而打磨永远不会迟到，即使退休了还可以再来一次崭新的人生，人，永远在路上。

窗外雨潺潺，打湿了时间，让日子变得更沉重，于是拿起手机，用歌声抚平心情。《别知己》这首歌，早几年我略有所知，在朋友的饰品店。朋友的妈妈是很善于学习的人，古稀之年还热气腾腾，葫芦丝、声乐、电子琴、拼音一样不落，学得正儿八经。那晚，她到店里热情分享刚学的歌曲，对着店里的“ＸＸ音响”喊着：ＸＸ同学，来一首《别自己》吧。但多次喊叫愣是没有反应。当阿姨翻出手机给我们看时，我们哑然失笑，原来是“别知己”。

现在想来，别知己，别自己，一字之差，却各含深意。这场离别，于亲朋故有来说，是别知己；于我来说，是别自己。一场离别，是可以教会我一些什么的。

作者简介：张秀玲，瑞安四中老师，浙江散文学会会员。现援川。